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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柳莹已围过来笑了,忙给超超一个吻,亲热地说:“真是奶奶的乖宝宝。”

    九月七日十六时三十分的白露在庄稼人的闲暇中悄然而至,暑气已消,天气渐凉,夜来卧地草丛上悄然点缀着白色露珠,真是“白露秋分夜,一夜寒一夜”。既盼到来又怕到来的选举日已在龙场镇机关的黑板上告示。盼到来是因为机关人员心中装着一块石头要让它早些落地,怕到来是因为怕选举的结果不如人意,尤其是原任的领导者落选了会遗恨终身。不管怎么说这一天还是摆在了选举者和被选举者的眼前。下午,在办公楼的三楼大会议室里,有县里派来的督导官,有镇政府的执行官,有主持人在主席台就坐,参加会议的代表是全体镇机关干部、各总支成员、村支部书记和镇直部门的负责人,他们早早地聚向这里,挤满了会场。会议由镇长主持,镇委书记和县委组织部的领导分别作了相关讲话,他们分别要求代表们要投好神圣的一票,被选举人要有良好的心态,作好当选与落选的双重思想准备。思想政治工作可谓做到家了,但现实的选举毕竟是残酷的。因此,县里安排镇委书记和镇长是当然的组织任命,不参与选举,要选的是镇委副书记四选三,副镇长也是四选三。对此,县委组织部的领导作了特别说明:“这次既不是人人会,也不是党代会,是大家众所周知的特殊情况下进行的一次特殊选举。”

    会议开始后,会场嘎然寂静起来,韩翔宇坐在会场的旁席,竭力地控制着自己,以平常的态度相对。他对会议的每个细节都看得认真,对会上的每句讲话都听得明白,是动用了全部的脑神经铭记着。当选票发下来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排在最后,不过选票上有注明,是按姓氏笔画排列的。他的韩姓有十二画,笔画最多所以排在最后。当然在平时的工作排名中,他分管农业,是大农业,名字仅排在镇长之后的副书记。眼下,第一次见按姓氏笔画排在了最后,心中就有些范晦。尽管他知道那个姓李的副镇长,是春上才从县里的统计局的股长岗位上调下的,没有群众基础,又没有工作实践,是个陪衬的,但接到机关组办的平时不放在眼里的小白发的选票,他的手就开始抖,心开始跳,怎么也平息不下来。韩翔宇暗暗地告诫自己平静下来,可那情绪越波动得历害,脸都在不听使唤的扯跳着,他心想一定是自己怯场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高考时都未有过的感觉,打麻将输钱时都未有过的感觉,太条件反射了。韩翔宇终于提起笔在纸上勾了。此时,他的头脑还是非常清楚的,不能在自己的名下划圈哪有自吹自的呢,再说要是所有代表都勾了自己,那搭上自己投自己一票的满票满得,那多不光彩啊!选票投出了,那记票过程又是韩翔宇心理慢长较量的过程,是理智与毅力的较量过程。终于,主持人拿着选举计票的结果单时,竟愣住了,忙和书记、组织部领导递着结果单,还耳语了几句。组织部领导很慎谨,又命再行核实选举票数。在计票复核毫无异议的情况下,本来由主持人宣布结果的,却推到了组织领导的份上。整个全场被主席台上这个小小的插曲点拨得有些骚动,韩翔宇更是如坐针毯。组织部领导用明亮的嗓音宣布了五十六人参加投票的每个被选举人的得计票数,不是按得票多少顺序宣布的。韩翔宇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还是最后,只听到宣布说:“韩翔宇二十八票”。

    接上来的事实就很明白了。韩翔宇与那个姓李的仅一票之差,姓李的得了二十九票,韩翔宇出人意料的落选了。他听到自己只得了二十八票,对后面会场里的事就昏糊了,脸色一阵白一阵黑的。一阵掌声拍得他的大脑似乎暴裂开来,魂飞天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的了。韩翔宇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忙起身视不见人地独自离开了会场。会场的目光一下全部聚向了他。镇委书记看得真切,忙起身离开主席台,跟上了他,轻声地对韩翔宇说:“韩书记,去我房里坐会。”韩翔宇嗡声地说:“我回房,不,我回县里。”镇委书记明白,此时对他再说什么好听的也是图劳的,就顺着他说:“好,我叫车子送你。”镇委书记觉得选举出了这么大的失误,已经没法子向张县长交帐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也是可想而知了,要再让韩翔宇在龙场出了其它意外,那他真是没法向社会交待了。因而,没有过多思想地就答应了韩翔宇。韩翔宇没有回答镇委书记的话,一个劲地向自己的住宿房子飘去。会场里随后赶出一些人来,站在走廊上向下望去,他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理,观看一位落选者难堪情形。主持会的镇长忙对麦扩风大声喊:“都进会议室,继续开会。”镇委书记用小车送走了韩翔宇,忙给张县长打电话通报了这一意外事情。张道然轻声地“嗯”了声,便关了手机,他觉得韩翔宇的失败也是他张道然的失败,自己在大县的政坛上苦心经营了几十年,他们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又觉得这样的失败是自己早就埋下的,要是那时不让友琼任性,逼她上大不,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失败了,也许她迁进了省城,在省城里做学问,也许女婿也是做学问的人或是商海大老板,那也用不着在政治舞台上撕杀了。

    真是怒气不打一处来。韩翔宇放走了小车和司机,怀着回家才安稳落籍的感觉,一踏进家门,却见书房里麻将声声,烟雾燎绕。他火冒三丈,将提包使劲地往木椅上一摔,瞪着他们。张友琼和牌友侧脸望了下他,说:“回来了。”韩翔宇没有应声,而是没好气地说:“大白天的,不上班,男的女的关在家里打牌,成什么名堂!”张友琼正在出一块牌,有个牌友知趣地说:“算了,你户主回来了。”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散伙。打牌的是张友琼的单位水利局的同事,水利系统现在是淡季,夏季防汛过去,冬修还没有开始,今天是友琼单位有个同事为父母搞七十大寿庆典,在唐人街饭店请客吃酒。饭后便三四个相约来家玩的。有什么比玩麻将更有意思呢!就连外国人都称赞中国人发明了这种科学的娱乐玩具。同事们被韩翔宇的一阵发怒给逼走了,张友琼的火气便冒了出来,是他让她在同事面前难堪,她也要让他尝尝那难堪的滋味,便冲着他说:“你什么意思,吃错什么药了,发神经。谁个没有三朋四友的,他们都是单位上的同事,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一进门不问青红皂白的发脾气,你还算个男人吗?你还是个几万人乡镇的领导干部吗?”韩翔宇更怒了,一想到做县长的女婿怎么这么委屈,这么难堪,命运怎么这样残酷地折磨人,便愤愤的说:“娶了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张友琼见他第一次说出这么有辱人格的话,也轻巧的挖苦地说:“现在后悔还不迟,我只怕是抓到个宝了!什么的。你们乡干部没有一个好东西,拿着老百姓的血汗钱去玩小妞。”你有来言,我有去语。韩翔宇说:“你爸还是乡干部出身的呢!”张友琼说:“伤人不伤父母,你姆妈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呀!”韩翔宇听着那么不堪入耳的话,两腮鼓鼓的,真想痛快地揍她一顿,把她揍扁了才服心。但他终于理智了,心里明白,农村人常说的打老婆不算汉子,只好将冲天的怒火泼拉到家具上,不顾一切地将饮水机掀翻,将麻将撒了满地。那透明的纯净水在大方块的地板砖上泛滥,又是一阵摔砸声,学习机、dvd、影碟机,甚至连他自己的手机也砸了。张友琼从不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也没有力量能阻止他,在一旁呆痴着,最后只好打电话给柳莹说:“家里出疯子了,您快来。”

    柳莹只听得友琼的语气那么愤怒,也不知她家发生了什么事,觉得耽误不得。电话里传出盲音,柳莹便放下电话,手忙脚乱地出门,叫了个面的,迅速赶到县经管局宿舍。她敲开门见屋内一片狼籍,忙说:“这是何犯着呢!这些东西砸坏了是要钱买的。”张友琼见有了说话的人,伤心地呜呜哭起来。柳莹见友琼哭了,就冲着韩翔宇说:“翔宇,你们究竟是为么事?”韩翔宇毕竟不敢在丈母娘的面前再发怒,因为他在她的面前一向是个老实得象个腼腆的大姑娘,从没有显示他的个性,只得耷拉头不作声。张友琼哭着说:“他一定是疯了,我又没有招惹他。”韩翔宇终于闷闷地说出话来,说:“我在外受气,回家了还受气,我受不了啦,要钻地了!”柳莹听了忙问:“是不是减人的事,选举怎么样!”韩翔宇一下眼圈红了,苦丧着脸说:“还么样,下岗了!”柳莹又转向友琼说:“既然这样,那就是友琼的不对了。你就应该多体贴安慰他一些!”张友琼不象小孩样的哭闹了,平静下来说:“我又不知道他工作上的事,心情不好!妈妈,他还要离婚呢,离就离,谁怕谁!”柳莹忙说:“好啦,好啦,一家人好闹好和的,别让外人看笑话的。我和你爸爸过了几十年,从没红过脸。翔宇,做一个男子汉要能顶天立地的,遇到逆境不弯腰,也不是跟女人样,婆婆妈妈的斗。友琼。也不要那么任性不饶人的,女人么,要多温柔体贴点,都不要说那么难听的伤感情的话了。”柳莹说着,便动手帮他们清理战场起来。韩翔宇也随后去扶起饮水机,张友琼也随后去一块一块地捡起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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