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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疼吗(11868)

    1997年1月28日以后,我和我所有的女友们都决裂了。这个日子对我很重要,真的,你可以把身份证给你看,上面就是写着1976年1月28日,是这样,她们居然没有给我过完二十一岁生日就夺门而去。二十到二十一岁之间我就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让她们离开了我,虽然一年前我还拥有着美丽出众的她们,但是一转眼,她们就把我排挤出我们的圈子了,真让人伤心。

    她们都是一些多么妩媚的女性啊,即使只是再一次提到她们那优雅如其人的名字也会让我的心隐隐作疼,于是现在我称呼她们做甲乙丙丁,或者张三李四什么的,我的心情会因为不直面她们的娇小名字而轻松无比。总之她们都是一些美丽年轻的小女人,我一再地提到美丽和年轻这两个字眼,是为了表明我也是一个美丽而且年轻的女性,我们聚合成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圈子。她们都曾经是我最好的女友。其实只能怪我自己,因为我伤害了她们脆弱而且容易受伤的心灵,她们不约而同地掩面而去。

    有时候拥有众多的女友比拥有众多男人要重要得多,的确如此,现在我很寂寞,这种寂寞不是某个男人能够弥补的,他们除了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之外实在干不了别的,他们更不能排遣女人的心情难过,在他们面前我只会下意识地说假话,同时说谎让我紧张,而和女友们一起我不会,我们一起洗澡、交谈,素面朝天和赤身裸体让我们的心贴得很近。

    首先是因为我的女友之一甲从海口回来了,她回来的那个下午我正坐在一家酒店的大厅等人,或者什么人也不等。那天我本来要去开一个会,关于警民共建什么的,领导把我安排在会议上一整天,同时我也作了细密详尽的思想准备。我目光呆滞地盯牢与会的市领导良久,看得他们的圆脸上有了近乎羞涩的神色。过了中午十一点半会议结束,居然没有招待吃饭。这样就平白地就多了一个半天出来。我就这样到了那家酒店,坐在大厅里,别人一定以为我是在等什么人,那我就等什么人好了。

    我起初以为它会是一家免俗的大厅,它一定不屑于安插吧台赚住客之外的钱,虽然今年大家都有难处,生意清淡,下岗女性增多。但我错了。我坐下来的时候就有总台小姐开始注意我,当她开始认为我可能会坐一段时间以后,她就向我的方向走来了,她象悄无声息的庞然大物那样移动,我猜测她有一双非常轻柔的脚掌,所以当她靠近我的身边时虽然我也在注视着她,很显然地,我还是被她吓了一跳。

    “小姐,喝什么?”她俯下身子,诚挚地问,很快地她又说:“红茶好不好?”很快地她又转过身走开了,自始自终我都没有表过态,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我注视着她走来走去,她形态欢愉。很快地,我的红茶端来了,同时在下午明亮的光线中,她迅猛地给我上了一根彩烛,而且把圆桌上的新鲜玫瑰换成了更加新鲜的一朵,并且很快地,她们为唯一的顾客放了一盘cd,当然她会把这一切都打进我的账单里。真是一个聪明女人。

    如果天天这样就好了,真是一种幸福生活,什么也不用想,而且不要做事情,似乎是空闲的,没有任何安排的一个半天,什么都不用做。领导一定以为我是在开会,但我没有,现在是上班时间,但是我在休息,脑子空空荡荡,喝茶,观察各色人等,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女友甲的讯息出现了,她象以前和我通长途电话那样今天天气哈哈哈,我还以为她在海口,坐在沙滩上穿着很少的服装,头脑发热。然后她告诉我她上午回来了,现在正在洗澡,同时她在热水的浸泡中发出着舒服的哼哼声,如果她不是在对我说她在洗澡,我会误会她正在办别的什么事情。

    女友甲的出现必然要让我回忆起女友乙。她们俩几乎会在同时一起出现,这次有些特殊,甲先回来了,也许明天乙也会出现。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朝夕相处了三年,在学校里读书时我们谈论最多的是理想,当然那要比讨论某蠢蠢欲动的小男生和流行话题高尚得多,尽管那个时候琼瑶和席慕容很流行,而且早期台湾情歌也开始羞答答地登陆,它们吸引了相当数量的一大批女生。

    友甲说她想去做生意,好赚钱买宝马车,女友乙说她要做明星,将来出一本散文集坐在新华书店签名售书,当然我没有太大的野心,我表态说:“我只希望明星乙在书店签名售书,富婆甲驾着加长车出现,而你们两个名人都认识我,我会觉得很体面。”就这样。

    只是去年我们在一起助养孤儿姗露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女友甲与女友乙因此而彻底决裂,她们互相鄙视,互相诋毁,最后她们甩手一走了之,当然我也没有能力去单独助养姗露,孤儿姗露现在在儿童福利院里。那是另外的一桩事情。

    还好,她们一个去了南方,一个去了北方,除了春节,她们不可能再互相见到,女友乙的境遇不如女友甲顺利,她先是在广州发展,但她象很多坚强但运气不好的女性一样被那个城市一脚踢了出来,她含着眼泪灰溜溜地去了北京,住在某个摇滚朋友的房子里。只是到了春节四处奔波的女人们还是要回来的,我是她们中间唯一留守的女人,春节期间我们会见面。

    女友乙一直是一个不安分的漂亮女性,学校毕业后她始终在寻寻觅觅,找一份合适的营生,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她仍然在寻寻觅觅。

    直到第二年的有一天我在一家连锁饲料快餐店里碰上了她,我不得不承认他们为了掩盖把颗料饲料灌进鸡们喉咙的真相,因此不断地进行各种各样的送礼活动,从纸相册月份牌到蹩脚手表,起先他们是为了骗小学生的钱,但是同时他们也成功地骗到了我的钱,虽然他们目的不在我,他们只是随带便赚点小外快,但是每一次我都没有错过,每一次他们换新花招的时候我也换了一个新情人,我所说的情人其实意义很狭隘,只要他是能够与我谈点什么的,我就可以认可他可以成为我的情人了。快乐的鸡们吃得鼓着眼睛凸着小肚子,飞快地发育着,实际上我们吃的就是饲料,一块又一块。

    他们一定没有玩具倾销的许可证,但他们就是骗小孩子的钱,理直气壮。

    那是情人节过后的第二天,他们又在举行吃套餐送卡通表的赠礼活动,她就戴了那只手表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大块朵颐,说是昨天爱慕她的许多男人送了她许多玫瑰,她就放在朋友的花店里寄卖,把卖得的钱用来吃饲料。得意洋洋。

    然后女友乙又说,我要去开花店,模样很坚决。我猜测她是想每天都面对美丽的花,每天都过情人节,但那终究还是不牢靠的。

    我路过某条街的时候发现了她的小花店,她坐在店子的深处,悠闲地听音乐,有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在外面忙碌,插了许多蹩脚的花篮出来迎风招摇。问她生意,她说,赚了点,不多,也还腾得出钱来雇人帮忙。然后又说,平时我都不在店里的,偶然来一次,今天你运气好,碰上了。得意洋洋。

    再经过那个地方,却看见她的店铺原址已做了一家面料专卖店,店里的老男人有着一脸暖昧的皱纹。“你问的那个女人不要做生意了,把店盘了一万块钱就不知去向了。”乙应该不会因为他的暖昧而只让他付了万把块钱吧,我想乙不仅仅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她还败家当,当初她要下这店一定不止那一万块钱,她着什么急呢。

    几天后乙打来了电话,在电话说,我要结婚了。

    就是女友乙让我忽然意识到了那个问题,让我在以后的一年里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到解决问题上,所以乙虽然不再是我的女友了,我还是要死皮赖脸地感谢她。

    乙约我聊聊,对于要结婚的女人来说那自然是要聊她的先生,她的家,还有婚礼筹备什么的。我认为那是一个很轻松的话题,决定会很痛苦,让人朝思暮想,但是决定下来了就会很轻松。

    灯光柔和,没有心事,喝茶。乙穿着家常衣服,披散着长直发,象一个贤惠淑静的少妇的模样,讲她的爱,他的爱,她和他的爱,在一瞬间,那个问题就象银色的亮光一样突然出现了,它先是跳出来闪了一闪,我凝神看的时候它却消失不见,但是第二次它又溜近来的时候,我把它牢牢抓住了。

    你们上床了?

    第一次?

    你疼吗?

    女友乙当场夺门而去,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是乙制造了这样可以掏心的好气氛,于是我说了真话,而且我关心她,天地良心,我并不想让她难堪。

    我认为她是名正言顺的,而且有什么要忌讳的呢,尽管谁都想做婊子,但不是每一个婊子都要立牌坊的。但是她要跟我翻脸。有什么不妥的,实在没有,我想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错,我只是问她疼不疼,同时我的神态很关心。如果我是男人,也许她会用尖尖的葱指指着我说我是流氓,但我也是女人。

    下流问题。它是一个下流问题吗?我不认为它下流,甚至它和淫秽、操、交配、xìng交、做ài等词汇都不搭界。你看,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所有我认为最下流的词汇了,如果你还能说出一两个,那么你就比我还下流。

    后来我才知道她并没有结婚。是女友甲诡秘地告诉了我所有乙的事迹,我怎么也不相信她们曾经那么要好过,但是现在甲却在背后打听乙的隐私和小道消息,然后到处贩买。最要好的朋友最后必然会成为更危险的敌人,一向如此,我想我应该守口如瓶。

    “她居然会相信,谁会那么轻易地为了一个屁事不懂的小丫头离婚呢。”甲是这么说的。我相信,甲尽快地结识了许多生意场上的男人,她现在满嘴脏话,而且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但是他们在交谈的时候也必然会漏出点什么真实情况,我们这个城市并不大,也许她们还会在某一次饭局上相见,各自充当着某个已婚男人的美丽花瓶,应付着场面客套微笑什么的。对付我们这种年纪的女人实在太容易了,他们处在男人最黄金的时段,他们有牢实的经济基础,穿着品牌,出手阔绰,显得气度不凡,知人冷暖,他们懂得怎样攥住年轻女性的心,经验富有的他们一下子就把那些还没有发育好的小公鸡们比下去了。

    他们的开头通常都一样。叹气。我的妻子没有文化。我和她没有共同语言。但我为了家为了孩子得把这个家撑下去。她不理解我。我只有努力拼命地工作。我别无他求。我过着单调枯燥的生活。直到你出现了他们乐此不疲,总之每一年都会有新鲜的小女人出场,她们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和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让人又怜又爱,新鲜爱情让人青春重来,让人情不自禁地投身进去了。他们真是老道,他们始终都在说和老婆在家里闹离婚,要离了婚与你结婚,直到他们的黄脸河东狮五个手指头已经印到你的脸孔上了,你仍然爱慕着那个男人,并且证实了他是生活在一个多么没有爱情,没有文化底蕴的痛苦中啊。

    他们抛弃了我的女友乙,但她一直认为他们是有社会责任感的男人,他们不愿意破坏美满家庭,他们强作欢笑继续那没有爱情的婚姻,痛苦地活下去。他们抓住了她的弱点,她的骨子里是怯弱的,她会饱含着眼泪离开,不改初衷,她会仍然寻寻觅觅。后来她居然寻到京城去了。

    外面是冬天,空气潮湿,大厅里却是春天,我看见五颜六色的女人们出入,我是指她们的头发,我们这个小城市里不多见其他种族的女人,从我们城市里出去的男人会因为偶然的出差机会见到了其他皮色的另类女性而心存艳羡。春天还没有来,还没有过春节,我们对于春节的概念比较模糊,我只知道过春节别人很兴奋,而且东西比平常贵,我有一些冲出去搏命的女友会在春节回来,我们交流思想感觉,谈谈心得体会。

    女友甲从海口回来的第二件事是请我吃饭,当然她的第一件事是洗澡,我们约定了在一家容易辩认的闹市口餐厅见面。我比约会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自然是因为我不想再在那个大厅里坐下去了,她们的磁卡电话吃了我的一百元电话卡,我早就应该料到的,看看它的样子就该知道它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但我还是信任地把磁卡塞进去,一开始它不收,我还硬塞,于是它就不客气地把卡吞进去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个女人漫不经心地移动到电话机前面,说:“它也吃了许多我的卡,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真不愿意去想她们在我走了以后就会把电话机拆开,取出里面吃掉的卡,也许她们很快就会请邮局来修理,总之她们是要把里面所有的卡都占为己有的。我走了。

    我坐着才发现原来里所有的女人都是罗圈着腿走路,年轻的,不年轻的,漂亮的,不漂亮的全部都是,她们因为性生活的频繁和不协调脸上充溢了红苞,她们越发衬出我的双腿是紧密合闭着的,使我看起来忸怩作态。我当然不想一直陷身在众多开足的肥厚花蕊中也成为了一朵吐着欲望舌头的花蕊,我决定再出去转一圈,到时间再进来。

    那真是一个令人迷惑的问题。

    你疼吗?

    我的问题里可没有一个脏字,任何下三滥、动物的气息,一点都没有。那要看你的心,你的心里什么都没有它就只是一句平常话,你的心里有了别的意思,那么它什么意思都有。

    女友甲和她一年前的模样没什么两样,所以我还认得她,只是她没有化妆,看起来很难让人接受,出浴的女人虽然不比化了妆的好看,但她们自我感觉良好,她们以为自己是很干净的,洗尽铅华(泥垢?)她穿着月白的内衣,我透过重重衣衫从海口回来的女友身上闻到了腐烂的气味,那样的气味从此以后持续不断地出现,从别的女友身上,从我自己的身子上,从周围的空气中。

    “我的胸看起来怎么样。”这是女友甲与我老友重逢时所说的第一句话,她是这么说的:“我的胸看起来怎么样。”

    “我没有穿文胸。”很快地她又说。

    “你可以从安莉芳或者黛安芬的直销手里买,他们会卖得很便宜。”我说,这是我与老友重逢时所说的第一句话,我是这么说的:“他们会卖得很便宜。”女友甲纯情地看我:“我只要纯棉的,除了纯棉的我什么也不用。”

    “我这次回来是办酒来的。”她说:“我结婚了。”我想起女友乙来了,她也是这么说的,我要结婚了,结果她却去了北京。

    “我们已经办了证。”女友甲说。突然,非常突然。

    如果女友甲做了新娘,她一定会把家庭生活搞得有声有色。我应邀去看她的新房,一片漆黑,但是她的房子亮着灯,我在心里面猜测她的先生是个什么人物,但是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他出去了。”女友甲说:“开着灯是怕我晚上回来看不见锁开门。”

    我先是看见了客厅里排放凌乱的各式新潮小零碎,看来所有潮流中的东西女友甲与她的先生都已经买来享受过了。大件家具的基本情调却是不错的,一定是结婚前两个人细密周详后的成果。广口瓶里插满了鲜花,一定是她仍然浪漫的先生买来渲染气氛的,窗帘和桌布也是如同鲜花般灿烂的色系,那也一定是为了讨巧甲的喜好。总之,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正常,目前所有的年轻夫妻都是这样的调子。我们微笑,然后坐了下来。

    甲利落地扫开桌子上的各式瓶瓶罐罐,捧上一杯浓咖啡。

    “很好喝吧。”她坐在旁边,眼神里满是期待。

    “好,好。”我含糊应答,冲饮的咖啡通常都一样,它们象红茶一样飘了品牌的黄色标签纸在外面,其实还不如一杯白开水。很好,一勺调配好的咖啡粉末,加糖加伴侣,冲水,几分钟,一杯咖啡。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结婚吗?每次吃过饭以后,我坐在这里,他都会端一杯咖啡给我,我觉得很有家的感觉,很温暖很舒服。”

    “就因为他端咖啡给你你就嫁给他了。”

    “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我们变老。”

    “你不想做生意赚钱了?”

    “我最终还是要一个家,一个家就够了。”

    甲收拾杯子,捧去厨房洗涮,我跟在后面,盯着那些杯子看,杯子上面甲的手十指尖尖,纤细柔嫩,很快地,我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但是甲镇定自若地把破了的杯子随手扔进垃圾袋里,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们的背后是庞大的冰柜,我只看了它一眼,但我记住了以下存放的东西,因为除了这些再也没有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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