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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子孙白,而庭训愈峻。至此, 诸子乃共号泣稽颡,请为百口切计。盛大怒。诸子遂尔改之。盛写两定本,寄于慕 容俊。太元中,孝武帝博求异闻,始于辽东得之,以相考校,多有不同,书遂两存。 子潜、放。

    潜字齐由,为豫章太守。殷仲堪之讨王国宝也,潜时在郡,仲堪逼以为谘议参 军,固辞不就,以忧卒。

    放字齐庄,幼称令慧。年七八岁,在荆州,与父俱从庾亮猎,亮谓曰:“君亦 来邪?”应声答曰:“无小无大,从公于迈。”亮又问:“欲齐何庄邪?”放曰: “欲齐庄周。”亮曰:“不慕仲尼邪?”答曰:“仲尼生而知之,非希企所及。” 亮大奇之,曰:“王辅嗣弗过也。”庾翼子爰客尝候盛,见放而问曰:“安国何在?” 放答曰:“庾稚恭家。”爰客大笑曰:“诸孙太盛,有兒如此也!”放又曰:“未 若诸庾翼翼。”既而语人曰:“我故得重呼奴父也。”终于长沙相。

    干宝,字令升,新蔡人也。祖统,吴奋武将军、都亭侯。父莹,丹阳丞。宝少 勤学,博览书记,以才器召为著作郎。平杜弢有功,赐爵关内侯。

    中兴草创,未置史官,中书监王导上疏曰:“夫帝王之迹,莫不必书,著为令 典,垂之无穷。宣皇帝廓定四海,武皇帝受禅于魏,至德大勋,等踪上圣,而纪传 不存于王府,德音未被乎管弦。陛下圣明,当中兴之盛,宜建立国史,撰集帝纪, 上敷祖宗之烈,下纪佐命之勋,务以实录,为后代之准,厌率土之望,悦人神之心, 斯诚雍熙之至美,王者之弘基也。宜备史官,敕佐著作郎干宝等渐就撰集。”元帝 纳焉。宝于是始领国史。以家贫,求补山阴令,迁始安太守。王导请为司徒右长史, 迁散骑常侍,著晋纪,自宣帝迄于愍帝五十三年,凡二十卷,奏之。其书简略, 直而能婉,咸称良史。

    性好阴阳术数,留思京房、夏侯胜等传。宝父先有所宠侍婢,母甚妒忌,及父 亡,母乃生推婢于墓中。宝兄弟年小,不之审也。后十余年,母丧,开墓,而婢伏 棺如生,载还,经日乃苏。言其父常取饮食与之,恩情如生,在家中吉凶辄语之, 考校悉验,地中亦不觉为恶。既而嫁之,生子。又宝兄尝病气绝,积日不冷,后遂 悟,云见天地间鬼神事,如梦觉,不自知死。宝以此遂撰集古今神祇灵异人物变化。 名为搜神记,凡三十卷。以示刘惔,惔曰:“卿可谓鬼之董狐。”宝既博采异 同,遂混虚实,因作序以陈其志曰:

    虽考先志于载籍,收遗逸于当时,盖非一耳一目之所亲闻睹也,亦安敢谓无失 实者哉!卫朔失国,二传互其所闻;吕望事周,子长存其两说,若此比类,往往有 焉。从此观之,闻见之难一,由来尚矣。夫书赴告之定辞,据国史之方策,犹尚若 兹,况仰述千载之前,记殊俗之表,缀片言于残阙,访行事于故老,将使事不二迹, 言无异途,然后为信者,固亦前史之所病。然而国家不废注记之官,学士不绝诵览 之业,岂不以其所失者小,所存者大乎!今之所集,设有承于前载者,则非余之罪 也。若使采访近世之事,苟有虚错,愿与先贤前儒分其讥谤。及其著述,亦足以明 神道之不诬也。

    群言百家不可胜览,耳目所受不可胜载,今粗取足以演八略之旨,成其微说而 已。幸将来好事之士录其根体,有以游心寓目而无尤焉。

    宝又为春秋左氏义外传,注周易、周官凡数十篇,及杂文集皆行 于世。

    邓粲,长沙人。少以高洁著名,与南阳刘驎之、南郡刘尚公同志友善,并不应 州郡辟命。荆州刺史桓冲卑辞厚礼请粲为别驾,粲嘉其好贤,乃起应召。驎之、尚 公谓之曰:“卿道广学深,众所推怀,忽然改节,诚失所望。”粲笑答曰:“足下 可谓有志于隐而未知隐。夫隐之为道,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初在我,不在于物。” 尚公等无以难之,然粲亦于此名誉减半矣,后患足疾,不能朝拜,求去职,不听, 令卧视事。后以病笃,乞骸骨,许之。粲以父骞有忠信言而世无知者,著元明纪 十篇,注老子,并行于世。

    谢沈,字行思,会稽山阴人也。曾祖斐,吴豫章太守。父秀,吴翼正都尉。沈 少孤,事母至孝,博学多识,明练经史。郡命为主簿、功曹,察孝廉,太尉郗鉴辟, 并不就。会稽内史何充引为参军,以母老去职。平西将军庾亮命为功曹,征北将军 蔡谟版为参军,皆不就。闲居养母,不交人事,耕耘之暇,研精坟籍。康帝即位, 朝议疑七庙迭毁,乃以太学博士征,以质疑滞。以母忧去职。服阕,除尚书度支郎。 何充、庾冰并称沉有史才,迁著作郎,撰晋书三十余卷。会卒,时年五十二。 沉先著后汉书百卷及毛诗、汉书外传,所著述及诗赋文论皆行于世。 其才学在虞预之右云。

    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也。宗族富盛,世为乡豪。凿齿少有志气,博学洽闻, 以文笔著称。荆州刺史桓温辟为从事,江夏相袁乔深器之,数称其才于温,转西曹 主簿,亲遇隆密。

    时温有大志,追蜀人知天文者至,夜执手问国家祚运修短。答曰:“世祀方永。” 疑其难言,乃饰辞云:“如君言,岂独吾福,乃苍生之幸。然今日之语自可令尽, 必有小小厄运,亦宜说之。”星人曰:“太微、紫微、文昌三宫气候如此,决无忧 虞。至五十年外不论耳。”温不悦,乃止。异日,送绢一匹、钱五千文以与之。星 人乃驰诣凿齿曰:“家在益州,被命远下,今受旨自裁,无由致其骸骨。缘君仁厚, 乞为标碣棺木耳。”凿齿问其故,星人曰:“赐绢一匹,令仆自裁,惠钱五千,以 买棺耳。”凿齿曰:“君几误死!君尝闻前知星宿有不覆之义乎?此以绢戏君,以 钱供道中资,是听君去耳。”星人大喜,明便诣温别。温问去意,以凿齿言答。温 笑曰:“凿齿忧君误死,君定是误活。然徒三十年看儒书,不如一诣习主簿。”

    累迁别驾。温出征伐,凿齿或从或守,所在任职,每处机要,莅事有绩,善尺 牍论议,温甚器遇之。时清谈文章之士韩伯、伏滔等并相友善,后使至京师。简文 亦雅重焉。既还,温问:“相王何似?”答曰:“生平所未见。”以此大忤温旨, 左迁户曹参军。时有桑门释道安,俊辩有高才,自北至荆州,与凿齿初相见。道安 曰:“弥天释道安。”凿齿曰:“四海习凿齿。”时人以为佳对。

    初,凿齿与其二舅罗崇、罗友俱为州从事。及迁别驾,以坐越舅右,屡经陈请。 温后激怒既盛,乃超拔其二舅,相继为襄阳都督,出凿齿为荥阳太守。温弟秘亦有 才气,素与凿齿相亲善。凿齿既罢郡归,与秘书曰:

    吾以去五三日来达襄阳,触目悲感,略无欢情,痛恻之事,故非书言之所能具 也。每定省家舅,从北门入,西望隆中,想卧龙之吟;东眺白沙,思凤雏之声;北 临樊墟,存邓老之高;南眷城邑,怀羊公之风;纵目檀溪,念崔徐之友;肆睇鱼梁, 追二德之远,未尝不徘徊移日,惆怅极多,抚乘踌躇,慨尔而泣。曰若乃魏武之所 置酒,孙坚之所陨毙,裴杜之故居,繁王之旧宅,遗事犹存,星列满目。琐琐常流, 碌碌凡士,焉足以感其方寸哉!

    夫芬芳起于椒兰,清响生乎琳琅。命世而作佐者,必垂可大之余风;高尚而迈 德者,必有明胜之遗事。若向八君子者,千载犹使义想其为人,况相去不远乎!彼 一时也,此一时也,焉知今日之才不如畴辰,百年之后,吾与足下不并为景升乎!

    其风期俊迈如此。

    是时温觊觎非望,凿齿在郡,著汉晋春秋以裁正之。起汉光武,终于晋愍 帝。于三国之时,蜀以宗室为正,魏武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为 汉亡而晋始兴焉。引世祖讳炎兴而为禅受,明天心不可以势力强也。凡五十四卷。 后以脚疾,遂废于里巷。

    及襄阳陷于苻坚,坚素闻其名,与道安俱舆而致焉。既见,与语,大悦之,赐 遗甚厚。又以其蹇疾,与诸镇书:“昔晋氏平吴,利在二陆;今破汉南,获士裁一 人有半耳。”俄以疾归襄阳。寻而襄邓反正,朝廷欲征凿齿,使典国史,会卒,不 果。临终上疏曰:

    臣每谓皇晋宜越魏继汉,不应以魏后为三恪。而身微官卑,无由上达,怀抱愚 情,三十余年。今沈沦重疾,性命难保,遂尝怀此,当与之朽烂,区区之情,切所 悼惜,谨力疾著论一篇,写上如左。愿陛下考寻古义,求经常之表,超然远览,不 以臣微贱废其所言。论曰:

    或问:“魏武帝功盖中夏,文帝受禅于汉,而吾子谓汉终有晋,岂实理乎?且 魏之见废,晋道亦病,晋之臣子宁可以同此言哉!”

    答曰:“此乃所以尊晋也,但绝节赴曲,非常耳所悲,见殊心异,虽奇莫察, 请为子言焉。

    “昔汉氏失御,九州残隔,三国乘间,鼎歭数世,干戈日寻,流血百载,虽各 有偏平,而其实乱也,宣皇帝势逼当年,力制魏氏,蠖屈从时,遂羁戎役,晦明掩 耀,龙潜下位,俯首重足,鞠躬屏息,道有不容之难,躬蹈履霜之险,可谓危矣! 魏武既亡,大难获免,始南擒孟达,东荡海隅,西抑劲蜀,旋抚诸夏,摧吴人入侵 之锋,扫曹爽见忌之党,植灵根以跨中岳,树群才以翼子弟,命世之志既恢,非常 之业亦固。景文继之,灵武冠世,克伐贰违,以定厥庸,席卷梁益,奄征西极,功 格皇天,勋侔古烈,丰规显祚,故以灼如也。至于武皇,遂并强吴,混一宇宙,乂 清四海,同轨二汉。除三国之大害,静汉末之交争,开九域之蒙晦,定千载之盛功 者,皆司马氏也。而推魏继汉,以晋承魏,比义唐虞,自托纯臣,岂不惜哉!

    “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则其道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道不足则不 可谓制当年,当年不制于魏,则魏未曾为天下之主;王道不足于曹,则曹未始为一 日之王矣。昔共工伯有九州,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戎,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 王,沦没于战国,何况暂制数州之人,威行境内而已,便可推为一代者乎!

    “若以晋尝事魏,惧伤皇德,拘惜禅名,谓不可割,则惑之甚者也。何者?隗 嚣据陇,公孙帝蜀,蜀陇之人虽服其役,取之大义,于彼何有!且吴楚僭号,周室 未亡,子文、延陵不见贬绝。宜皇帝官魏,逼于性命,举非择木,何亏德美,禅代 之义,不同尧舜,校实定名,必彰于后,人各有心,事胡可掩!定空虚之魏以屈于 己,孰若杖义而以贬魏哉!夫命世之人正情遇物,假之际会,必兼义勇。宣皇祖考 立功于汉,世笃尔劳,思报亦深。魏武超越,志在倾主,德不素积,义险冰薄,宣 帝与之,情将何重!虽形屈当年,意申百世,降心全己,愤慨于下,非道服北面, 有纯臣之节,毕命曹氏,忘济世之功者也。

    “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是故汉高禀命 于怀王,刘氏乘毙于亡秦,超二伪以远嗣,不论近而计功,考五德于帝典,不疑道 于力政,季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己德亦重故也。凡天下事有 可借喻于古以晓于今,定之往昔而足为来证者。当阳秋之时,吴楚二国皆僭号之王 也,若使楚庄推鄢郢以尊有德,阖闾举三江以奉命世,命世之君、有德之主或藉之 以应天,或抚之而光宅,彼必自系于周室,不推吴楚以为代明矣。况积勋累功,静 乱宁众,数之所录,众之所与,不资于燕哙之授,不赖于因藉之力,长辔庙堂,吴 蜀两毙,运奇二纪而平定天下,服魏武之所不能臣,荡累叶之所不能除者哉!

    “自汉末鼎沸五六十年,吴魏犯顺而强,蜀人杖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万姓 旷而无主。夫有定天下之大功,为天下之所推,孰如见推于暗人,受尊于微弱?配 天而为帝,方驾于三代,岂比俯首于曹氏,侧足于不正?即情而恆实,取之而无惭, 何与诡事而托伪,开乱于将来者乎?是故故旧之恩可封魏后,三恪之数不宜见列。 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 哉!

    “昔周人咏祖宗之德,追述翦商之功;仲尼明大孝之道,高称配天之义。然后 稷勤于所职,聿来未以翦商,异于司马氏仕乎曹族,三祖之寓于魏世矣。且夫魏自 君之道不正,则三祖臣魏之义未尽。义未尽,故假涂以运高略;道不正,故君臣之 节有殊。然则弘道不以辅魏而无逆取之嫌,高拱不劳汗马而有静乱之功者,盖勋足 以王四海,义可以登天位,虽我德惭于有周,而彼道异于殷商故也。

    “今子不疑共工之不得列于帝王,不嫌汉之系周而不系秦,何至于一魏犹疑滞 而不化哉!夫欲尊其君而不知推之于尧舜之道,欲重其国而反厝之于不胜之地,岂 君子之高义!若犹未悟,请于是止矣。”

    子辟强,才学有父风,位至骠骑从事中郎。

    徐广,字野民,东莞姑幕人,侍中邈之弟也。世好学,至广尤为精纯,百家数 术无不研览。谢玄为兗州,辟从事。谯王恬为镇北,补参军。孝武世,除秘书郎, 典校秘书省。增置省职,转员外散骑侍郎,仍领校书。尚书令王珣深相钦重,举为 祠部郎,会稽世子元显时录尚书,欲使百僚致敬,内外顺之,使广为议,广常以为 愧焉。元显引为中军参军,迁领军长史。桓玄辅政,以为大将军文学祭酒,义熙初, 奉诏撰车服仪注,除镇军谘议,领记室,封乐成侯,转员外散骑常侍,领著作。尚 书奏:“左史述言,右官书事,乘志显于晋郑,春秋著乎鲁史。自圣 代有造中兴记者,道风帝典,焕乎史策。而太和以降,世历三朝,玄风圣迹, 倏为畴古。臣等参详,宜敕著作郎徐广撰成国史。”于是敕广撰集焉。迁骁骑将军, 领徐州大中正,转正员常侍、大司家、仍领著作如故。十二年,勒成晋纪,凡 四十六卷,表上之。因乞解史任,不许。迁秘书监。

    初,桓玄篡位,帝出宫,广陪列,悲动左右。及刘裕受禅,恭帝逊位,广独哀 感,涕泗交流。谢晦见之,谓曰:“徐公将无小过也。”广收泪而言曰:“君为宋 朝佐命,吾乃晋室遗老,忧喜之事固不同时。”乃更歔欷。因辞衰老,乞归桑梓。 性好读书,老犹不倦。年七十四,卒于家。广答礼问行于世。

    史臣曰:古之王者咸建史臣,昭法立训,莫近于此。若夫原始要终,纪情括性, 其言微而显,其义皎而明,然后可以茵蔼缇油,作程遐世者也。丘明即没,班马迭 兴,奋鸿笔于西京,骋直词于东观。自斯已降,分明竞爽,可以继明先典者,陈寿 得之乎!江汉英灵,信有之矣。允源将率之子,笃志典坟;绍统戚籓之胤,研机载 籍。咸能综缉文,垂诸不朽,岂必克传门业,方擅箕裘者哉!处叔区区,励精著述, 混淆芜舛,良不足观。叔宁寡闻,穿窬王氏,虽勒成一家,未足多尚。令升、安国 有良史之才,而所著之书惜非正典。悠悠晋室,斯文将坠。邓粲、谢沉祖述前史, 葺宇重轩之下,施床连榻之上,奇词异义,罕见称焉。习氏、徐公俱云笔削,彰善 瘅恶,以为惩劝。夫蹈忠履正,贞士之心;背义图荣,君子不敢。而彦威迹沦寇壤, 逡巡于伪国;野民运遭革命,流涟于旧朝。行不违言,广得之矣。

    赞曰:陈寿含章,岩岩孤峙。彪溥励节,摛辞综理。王恧雅才,虞惭惇史。干 孙抚翰,前良可拟。邓谢怀铅,异闻无纪。习亦研思,徐非绚美,咸被简册,共传 遥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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