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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功课中,我最不喜欢的是语文;在语文的领域内,我最厌烦的是文言文。这就跟我们的语文老师的看法相反,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大谈学好语文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一讲到语文,就要特谈学好文言文的必要性与重要性。他授予学生的座右铭是:功课的重点在于语文,语文的中心在于文言文,文言文的根本在于背诵。据说他很想让学生把这段话刻在课桌的右上角,犹如当年鲁迅刻上那个“早”字,但考虑到此段话字数太多,而且在课桌上乱刻乱画为校方所不许——据说课桌文化已严重污染了学校这方净土,由此看来净化校园只需禁住学生在课桌上写征婚启事、画夏娃偷吃苹果之类就行了,真实简单之至——语文老师的这段至理名言不能刻于座右了。尽管如此,语文课还是照常上下去,这不,现在就学到了扁鹊见蔡桓公。

    照例是一堂课下来,我听不上老师的几句话,或者双手托腮低下眼皮作沉思状其实是在打瞌睡,或者用树起的书本遮住嘴脸小声地跟同桌闲扯(课堂上私自说话有一个专门术语名之曰“说小话”)。是打瞌睡还是说小话取决于同桌的心情,她心情好的时候我可以天南地北地胡扯一通,她的微笑就是对我继续说个云山雾罩的鼓励,但有时候我正说在兴头上,她会突然正色道:

    “别废话,听课!”

    为增加效果,有时还伴有尺子敲头。这是地地道道的当头棒喝,我立时闭了嘴,以最快的速度让思维、情绪、心境等来个大于九十度小于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转完之后就沉入周公与蝴蝶的迷阵了。我知道上课时打瞌睡、说小话都不是为(学)生之道,一上课就暗自提醒自己:“认真听课,遵守纪律。”但听着听着,老师的话渐渐飘渺起来,我的神智也慢慢朦胧起来,最后沉入了另一个世界。每当此时,同桌觉得有权利也有义务把我喊醒,这一醒不大要紧,我随便捡起一个话题,就能对她说个口若悬河。

    这次老师开讲新课文扁鹊见蔡桓公的时候,我正在跟同桌谈斯大林,首先从名字入题“斯大林”乃钢铁巨人之意,他巨不巨我不大清楚,但他有着钢铁的性质却是真的。克里姆林宫有一看门老者,沙皇时他就做守门人,每天早上为沙皇打开那扇分量不轻的门,并鞠躬问候:

    “陛下,早上好!”

    于是沙皇微笑了,认真地还上一句:

    “早上好!你辛苦了。”

    后来主人换成了斯大林,他照旧开门,依旧鞠躬问候:

    “领袖,早上好!”

    然而这位被称为领袖的巨人毫无反映,面色冷峻,昂然而入。

    “这就证明斯大林象钢铁了吗?”

    “如果这不足以说明问题,我就再给你讲讲他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权谋权变权术以及在打击政治对手(其实绝大多数所谓的政治对手只是他想象中的假设)中表现出来的钢铁意志,那么多人既非疾患亦非衰老而命丧黄泉,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性格中要没有钢铁性,就是神经中有官能症。”

    “这不是扯淡吗,斯大林怎么会有神经官能症?”

    “他要是好好的,怎么会病态十足呢?”

    “就你有理!又让你耽误了一堂课。”

    “不要紧,我来给你讲一下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这是一篇文言文,很重要。学文言文的根本在于背诵,背诵的基础在于理解,理解的前提在于朗读。书读百遍,其意自见,课下请同学们多读课文,下一节课我找人朗读课文,复述课文故事情节。”

    “简直神了,你说的就是老师说的。”前桌的同学转过身说,似有恭维之意。

    “别听他瞎说,他是我们班最大的胡扯大王。”

    别的同学对我这个班长多少还有点尊重的意思,她倒好,别人不能说不敢说的话,她总能若无其事地说给我听。象“胡扯大王”之类的雅号,别人是不敢给我起的,起了也不敢当面叫,她不但能起,而且能叫得你没脾气。在她的语汇里,所谓胡扯,有时指吹牛,有时指撒谎,有时两者兼而有之,虽有“王”字,却绝非什么好名称,用这位同桌的话说就是:“哪有那么多的褒义词给你!”顺便说一句,我的同桌姓冯名一枫,我总是称她为mr。冯,说出来就是米斯特冯,译出来就是冯先生。听了这阳性的称呼,她竟颇为高兴。

    “明天讲课文就看你的了。”mr。冯的语气很特别,有赞许,也有讽刺,又似乎两者都没有。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开头的一堂课就是语文。

    “准备好了?” mr。冯以亲见同桌出洋相为快。

    “万事具备,只欠一‘提’。”

    “就知道你是回到家偷学,显着你是多么了不起,课堂上不听课,照样啥都会。”

    “没那回事,在家可没有学习的环境和心境。”

    “是吹牛还是撒谎?”

    还没容我回答,老师已字正腔圆地开始了他的讲课:“同学们,首先检查一下昨天布置的作业。”这是常例,接着就是用了探询的眼光环视教室“我找一位同学把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复述一下。哪位同学愿意讲?”

    说的是“哪位”其实他心里早有了数,课堂上不注意听讲者早已列入他心目中的名单。

    “好吧,没人举手,我就要指名了。”四下里看了看,就说“刘畅,你来讲讲看。”

    “欸,叫你那。” mr。冯似有点幸灾乐祸,不过也说不准,那个“欸”字,新华字典里说随着语境语气的变化,感情色彩各不相同。没时间推敲“欸”字是怎么变化的,只好开讲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梗概——

    话说春秋时期有位高人,他有特异功能,能隔墙视物

    “话题不要扯得太远。”老师提醒道。

    “好的,我尽量控制话题的时空范围。”

    这位高人就是扁鹊,关于扁鹊的籍贯问题,历来说法不一,就象毕加索的国籍一样,法国和西班牙一直争论不休。不过争论毕加索的国籍带有一定的民族主义色彩,而扁鹊的国籍问题纯属学术争鸣

    “照你这样讲下去,这堂课我还上不上?这一篇课文要上到哪年哪月?”老师不无怒意了“概括一点,简单一点。”

    “那我就概括地简单地讲。”

    扁鹊见了蔡桓公,说他有病,蔡桓公不信,以后几次见面扁鹊都提醒他病情在加重,他总是不信,等到有一天发觉自己真的有病,已是病入膏肓,结果不治而死。完了。

    “你这是走极端。我一再告戒大家不能走极端,子曰‘过犹不及’,你们就是记不住!”

    “活该。” mr。冯大为开心。

    “对,我活着就该这样,就象你活着就该那样一样。”

    “我该哪样?”那架势好象我不给个说法,她就会跟我没完。

    “就该是我最好的同桌。”

    “尽是贫嘴。”脸上的紧张顿然消失,但骤响的下课铃声又一次提醒她应该用嗔怒的口气对我说“都是你,又白费了一堂课。”

    “这次怪我,下次争取怪你。”

    同学们不再给她继续争执下去的机会,围拢过来,纷纷地问:

    “刘班长,什么时候把课堂上没讲完的讲给我们听听?”

    “没讲完的”指的是老师打断了的那种不概括不简单的讲法。

    “老师不喜欢听,你们倒喜欢听;老师不让讲,你们却让我讲。这是跟谁唱对台戏?”

    “不是不是,俺几个想多了解一点扁鹊和蔡桓公。”语气中似有讨好之意“再说了,你是班长,有义务给我们讲些课外知识,讲些蔡桓公一类的故事”

    “不是蔡桓公,是蔡桓侯。要说桓公,就应该是齐桓公。”我正色纠正道。

    “好好,不管是蔡侯,还是齐公,我们都要听。还有”

    “没有了!”有人打断了游说,以一种抢白的口吻说“别说恁些废话,人家是班长,是有身份的人物。再说,人家随便编造的东西也是文学创作,哪能轻易讲给人听?”

    单凭措辞语调,就知道说话者是我那同桌。

    “就是,哪能随便就讲呢?”我接过话茬说“什么时候讲,什么地点讲,都是要好好考虑的。课间就这么一点时间,无济于事,变晚自习为故事会也不现实。我看还是这样吧,我每天都写出几页来,有兴趣的同学就拿去看看,权作消遣吧。”

    “ok!”

    “乌拉!”

    “吆嘻!”

    “”

    五花八门的感叹一齐响起。

    事后我想了一下,自己的活计已经很多,抽不出写故事的时间,就请教同桌。

    “我用什么时间写故事?”

    “我哪知道!课堂上少说点废话少睡点觉,不就有了?”

    “见教的是。那我可就写起来了。”

    话说扁鹊云游四方,救人疾患,除人病痛。作为名人兼名医,当时各诸侯国都很尊重他欢迎他,所以扁鹊往来于各国间是不需要签证护照之类的。话又说回来,象他有着特异功能的人,做无证越境的事,可谓小菜一碟。一句话,进出各诸侯国的国境线,扁鹊有着极大的自由,就象他在治病方面的自由程度一样。

    听说蔡国的病人很多,这一天扁鹊来到了这里。医生总爱到病人多的地方,这是常理,就象现在的党和人民政府的扶贫官员为扶贫而到贫困地区一样。据说这种扶贫卓有成效,先是确定扶贫对象,然后由县委副书记兼扶贫委员会主任率队做实地考察。他们很想高举“扶贫考察团”的旗子,以便师出有名,但谁都不愿意独自承受那旗子的重量,所以它就一直安然地躺在墙角里。不过在整个考察过程中,上自“团长”下至“团员”逢人就说:“我们是到xx乡(镇)考察扶贫的。”乡(镇)党委及人民政府自是严肃庄重之至,让学生停下课来,统一着装,手挥小旗,夹道欢迎。迎至乡(镇)人民政府宽敞明亮的餐厅,宾主坐满十几桌,瓜子糕点菜肴排布得迅速而快捷,并且丰盛,于是主人很快进入角色,致欢迎辞,说赵书记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我乡(镇)考察扶贫,这是我们全乡(镇)二十一万三千七百五十四人的光荣,是全乡(镇)人民的大幸。各位领导能随团来蔽乡(镇),我们感到不胜荣幸之至,借此机会,我谨代表全乡(镇)二十余万人民群众,代表乡(镇)党委、人民政府,向赵书记、向今天莅临考察的各位领导,表示最诚挚最热烈的欢迎。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次考察必将对我们乡(镇)的脱贫致富产生深远影响。预祝此次考察取得圆满成功!

    “这算是什么东西!是扁鹊见蔡桓公吗?整个胡说八道。”早已瞥见写作内容的mr。冯大加贬斥。

    “不是扁鹊见蔡桓公,那就是蔡桓公见扁鹊。”

    “强词夺理。我看你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看来扶贫考察团团长的答谢辞不能写了,这一顿饭吃掉数十户农家的一年口粮不能写了,乡(镇)领导代表人民群众送给考察团成员每人一块价值千元的手表也不能写了。mr。冯认为这些跟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没有关系,别人也会看出没有关系,只好把这个话头掐断。

    总之,扁鹊是到了蔡国,并在都城的街边上搞义诊,每天接待数不清的患者。这一天正在忙着看病施药,忽听有人大喊“行人闪开”扁鹊抬头一看,是国王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蔡桓公乘着华丽的车子正微笑着向子民们招手致意。这时桓公一眼看见了扁鹊,——这就是名人效应吧,赶紧过来打招呼。

    “秦先生好!”扁鹊本姓秦,名越人。

    “桓公好!”

    “来敝国多久了?对敝国政治、经济等方面有什么看法,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近来贵国病人很多——”

    蔡桓公心有不悦,我好端端的蔡国怎么会有很多病人呢?刚才让你谈点看法只是出于礼貌,再说就是谈看法也应该多说光明的一面,象你连话都说不好,也只好一辈子做流浪医生。虽这样地想着,桓公脸上依然保持着和颜悦色。

    “秦先生可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我劝你还是在敝国多走走多看看。敝国虽然不及齐楚,但较之于陈卫,我们还是有善可陈的。”

    “大王,这里确实有很多病人。”

    桓公脸上的微笑有点发僵,扁鹊似乎没看见,一直地说下去——

    “就是大王你也身有微恙,不过不是什么大病,只在皮肤表层有点小毛病。就是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如不及时治疗就会发展成大病,常言说——”

    “好了,秦先生,我还有别的事情,再会吧。如有闲空,欢迎你到宫中做客,再会。”

    带着僵硬的微笑,蔡桓公走了,扁鹊怔了一会,又继续为百姓治病施药了。

    “一派胡言,根本就不好看。”我的笔还没有停下来,mr。冯的评论就出来了,创下了文学评论史上的一项吉尼斯记录。

    “开始也许不好看,往后就会越来越好看的。文学创作嘛,在高潮到来前要有个渐渐蓄势的过程。”

    “别跟我故弄玄虚,你也能写出吸引人的东西?”

    “我能写出吸引人的东西,不过对你是否有吸引力,就很难说了。”我故意把“人“字咬得很重。

    “你敢说我不是人?”她立时恼怒起来。

    “别咋呼,好好听课。”

    “你这是想气死我。”

    “气死你谁还敢跟我同桌?”

    “早知道恁倒霉,我才不愿跟你坐挨边儿呢!”

    “那可以跟张红帆调换一下,她一直想让给她讲讲席慕容的诗。”

    “我知道你早就想把我撵走,好跟她——”气得说不成话了。

    “好好,算我错了,呆会儿给你写一封道歉信,行不行?”

    “谁稀罕你的胡言乱语。”

    下课后几个同学看了那段课堂创作,也都说不好看,建议我尽快触及故事的高潮。这是个难题,我既不能象琼瑶那样卿卿我我,也不能象金镛那样刀光剑影,更不能把贾平凹删去的字句写出来。

    扁鹊可不管故事情节是否热闹,他依然在蔡国都城义诊。这一天有病人对他说:

    “秦先生,上次你说大王有病,听说他有点不高兴了。”

    “是啊,”另一位接上了话茬“听说大王还跟大夫们专门讨论了这事,他认为医生总爱故能玄虚,给没有病的人治病,借次炫耀自己医术高明,其实人家根本就没有什么病,象我,能有什么毛病?宫中的郑女卫女都说我各项健康指数良好,可那个扁鹊硬说我有病,真是浪得虚名。”

    “大王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壮,决定今天午时畅游淮水。”

    扁鹊一边听着大伙儿的闲聊,一边不停地望闻问切,他觉得蔡桓公的评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河里洗一下澡能证明什么。

    不觉中时候已至中午,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扁鹊最忙的时候。他顾不得炎热与劳累,不停地看病配药。有人主动为他撑伞遮阳,有人自觉为他打扇取凉,更有人专门从城外弄来清凉的山泉给他解渴。他说这是给他的最高酬报和奖赏。正在这时,一阵喧嚷传来,众人转头望过去,一支浩浩荡荡的仪仗开了过来,一会儿,乘着华丽的车子的蔡桓公来到了扁鹊的面前。桓公示意停车,他兴致勃勃地跟扁鹊打招呼。

    “你好,秦先生。”

    “大王好。”扁鹊对桓公端详了一下“大王的病情又有了新变化,已由皮肤表层深入到皮下,局部已侵入肌肉,如不及时治疗”

    “哈哈,哈哈哈,”桓公笑得很畅快,中气似乎也很足“大概你还不知道吧,我刚从淮水那边过来,在河里畅游近半个时辰,没感到任何不适,你总说我有病,哈哈哈哈。”

    “是呀,”随行的一个妃子说“大王精神健旺,强壮有力,你不要瞎说。”

    “大王,”扁鹊似乎对那妃子视若不见“病总是漫漫积累的,一开始也许觉得没什么,但在不知不觉中疾病已由轻变重,等到”

    “陛下,咱们走吧。听他瞎扯什么!”妃子催促道。

    “秦先生,”一位大臣也发话了“你要注意自己的名声,大王身体很好,你偏说什么皮肤底下有病,这分明是误诊嘛!”

    “大人,”扁鹊把目光转向这位大臣“根据你说话的声调,以及你脸颊的颜色,我断定你的肺部有病”

    “歧三里大夫,”另一个妃子笑了起来“这才是神医,一听一看就知道你肺里有毛病。”

    “你这是”歧大夫瞪着扁鹊,难胜其辱地喊了起来“你敢嘲弄本官,你要为今天的胡说八道付出代价。”

    “走吧走吧!”妃子再次催促道。桓公也就笑着走了。不过这一回的笑容不再僵硬,而是生动而鲜亮。

    “刘班长,你还是停一下蔡桓公病不病的事。”团支部书记丁劲找来了“我们要想办法募捐些钱,给戚龄的爸爸治病。”

    “她爸爸的病又加重了?”我的心不禁一沉“上星期我去看他的时候,走路说话还好好的。”

    “前天确诊为肝癌,中期,要住院动手术。她家里拿不出押金,一时不能办理入院手续。”

    “现在的医院真可恶,”一种莫名的怒气从胸中升腾起来“给穷人治病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脸孔,给富人大官治病总是好说好说。”

    “这是自然。别管治好治不好,医院不怕那些人不缴钱。而穷人呢,不缴钱就治病,治好后,他就是缴不起钱,你该吃了他?每月碰上几个这样的病例,他们的奖金岂不泡了汤?”

    “还是说募捐吧。”我觉得一阵燥热“看来只我们一个班捐钱是不行的,我们要向全校的学生和老师募捐。星期天班委团委组织些人走上街头,向社会募捐。”

    “这样做起来可不轻松。”

    “本来就不是轻松的活儿。募捐标语我来拟,然后你写好打出来,再到校团委把投票箱拿来用做募捐箱。”

    “好吧,我去拿箱子。”

    时下普通百姓家最怕的就是生病。虽说不太富裕,只要考虑周到点,平常节省点,过年过节的时候,总能过出点节日的气氛与心情来。有了病,跟疾病打起持久战、消耗战,家庭经济就会霜上加雪,很快地恶化起来,而且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有转机。而另外有些人得了病可就是另一种情况,我同桌的邻居就属“另一种”据说他是司法局的什么官儿,他的老爹常年生病,天刚一黑下来,探望老爷子的就络绎不绝,mr。冯说他家收的礼品数量之多、品种之繁,简直超乎人们的想象。至于以礼品为名暗附其他之类,外人就更不好妄加揣测了。

    “如果是司法局官儿本人生病住院,又会怎样呢?”我曾就这一问题请教过同桌。

    “那就是到医院探望的人很多很多,虽然外观上礼品不多,小包小盒的可也分量不轻。”mr。冯拿出老师教小学生的神气慢慢讲道“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你怎么如此关心这事?是不是觉得自己是班长,想学点儿经验,生了病让同学们给你送东西?”

    “就是这么想,还不是白想?我住了院,你能送我什么?”

    “送你两个字。”

    “保重?”

    她摇摇头。

    “静养?”

    “不是。你听着,——活该!”

    校内募捐活动进展顺利,学生老师都捐了钱,但总数不大。学生没有经济收入,想多拿出一块钱来也是难的。老师的家境大都是那么回事,每月的工资养家糊口尚难对付,面对募捐箱,只能在心里默念着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掏出十块八块的略表心意。

    在班主任徐老师的支持下,星期天街头募捐的计划如期实施。有人对巴黎街头的乞丐做过专门的观察,发现给乞丐钱的大都是穷人,富人们对乞丐似乎视若不见。这结论在我眼前得到了印证,往募捐箱里塞钱的都是寻常百姓,也许,她塞进去的五块钱正是本打算到菜市上买点肉,给正读初三的孩子补充营养的钱;也许,他家里的黑白电视早已陈旧不堪,七岁的女儿天天闹着要看彩电,全家人努力攒钱,希望早日换上新电视,今天本可攒下八块钱的,看见募捐标语,就走了过来,把钱塞进了募捐箱,心里想下次多省一点就是了;也许富人们愿意一掷万金使居室更华丽,也愿意花上数万块让脖子上、腕子上、指头上套上重金属的链子、环子,也愿意用两头牛的钱买一条小狗以便没事的时候逗着玩,也愿意惟独对募捐箱之类不愿意多看一眼。

    别管怎么说,一天下来也募得四千多块,下个星期再来一次,就差不多够押金了,医费药钱以后慢慢筹措。

    “欸,扁鹊又该见到蔡桓公了?”上课铃快要响起的时候,同桌旧事重提。这几天事情多,没顾及到扁鹊与蔡桓公。

    “你很关心我的文学创作。”

    “我闲着没事了咋的?你八年不写,关我什么事?”

    “那么我写的时候可不准偷看。”

    “我可是有时间没地方耽误了?你已经耽误了我许多课堂时间,期中考试要考不好,就找你算帐。”

    “找谁算帐也不能把69算成96,不管是颠过来,还是倒过去,69总是69。”

    “别废话,我要听课了。”

    果然,数学老师已经在黑板上画好一个图形,开始讲圆的方程了。

    蔡桓公畅游淮水的第二天,扁鹊照旧到街上义诊,可是到了地方却不见一个人等在那儿,往日可是在他到来之前,早已有几十个病人排队等候了。来得太早了?今天也是太阳冒尖出门的呀?等一会吧,或许大伙儿想吃了早饭再来。半个时辰过去,已经日上三竿了,还是没有一个病人过来,行人从这儿路过也是匆匆忙忙,顶多朝扁鹊看一二眼,只有远处拐角的地方几个公差模样的人不时朝这边张望。

    大伙儿想让我休息一天?哪能休息呢?还有那么多人要诊治,还有几个重病号,昨天说好的要来观察疗效,今天是怎么了?唉,他们不来,我只有去找他们了,——有些病耽搁不得。

    从大街拐进小巷,一路问下来,终于来到一个重病号的家里,敲敲门,里面有人问:

    “谁呀?”

    “我,来看看病人的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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