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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热小说网 www.qirexs.com,几度夕阳红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喝得酩酊大醉了,在我家发了半天酒疯,说了许许多多醉话,又哭又唱,闹了好久,快天亮的时候又大吐一场,才睡着了。我怕你不放心,所以还是把他送回来。'

    梦竹点点头,请王孝城坐下,想倒茶,看看温水瓶里已经滴水俱无,只得作罢。王孝城凝视着梦竹说:'你别忙着招呼我,梦竹,我们还是谈谈的好。'

    梦竹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一时间,觉得万绪千头,问题重重,所有的事情都纠缠混乱成了一团。不禁用手抹了抹脸,叹了口气说:'唉,我真不知道怎幺办好,他以前滴酒不沾,现在动不动就喝成这副样子唉,有问题,从不肯好好解决,我真不知道怎幺办好!'她用手抵住额角,痛苦的摇着头。

    '梦竹,'王孝城沉吟的说:'你已经知道何慕天和魏如峰的关系了,是吗?'

    梦竹把手从额上放下来,坦白的望着王孝城,毫不掩饰的说:'昨天晚上,我已见过了何慕天。'

    '是吗?'王孝城微微的吃了一惊,他困惑的看着梦竹,后者的神情那幺奇怪,没有激动,没有怨恨,没有愤懑。所有的,是一份淡淡的无奈,和深深的哀愁。这份无奈和哀愁染在她的眉梢眼角上,竟使她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美丽。王孝城有些迷惘了。'你们谈过了?'他问。

    '谈了很久──很久。'梦竹轻轻的说:'关于如峰和晓彤,也获得了一个初步的结论──反正,他们现在也不可能结婚,晓彤还要考大学,我想,先让他们继续交往下去,至于晓彤的身世──'她看了床上的明远一眼,用更低的声音说:'我们都认为保密比揭穿好得多。只怕明远──'她咽住了,呆呆的望着床上的明远。

    '梦竹,'王孝城恳切的说:'我想,你和何慕天一定谈得很多很多,关于你们以往那一段,我也在前几天和何慕天的一次长谈里,才完全了解真相。造化弄人,有的时候,许多事都无法自己安排,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梦竹,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假若你不嫌我问得太坦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今后,你打算怎幺办?''今后?'梦竹愣愣的问。

    '是的,今后。你看,以前你和何慕天那一段误会──我想,应该叫误会吧──到现在,总算解除了。你和明远,据我看来,婚姻的基础并不稳固。是不是禁得起目前这个巨浪,似乎大有问题,你自己到底有什幺决意没有?梦竹,或者我问得太率直了──但是,说真的,我非常非常的关心你们。'

    '我了解,'梦竹低声说:'我完全了解你的意思。'她用一对哀愁无限的眼光望着王孝城。'孝城,以前沙坪坝的那些朋友们,现在风流云散,知道我们以前那一段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我想,你了解得比谁都清楚'她顿了顿,再望向明远:'跟着明远,我什幺苦都吃过了,什幺罪都受过了,明远为了我,也不能说不是牺牲了许多东西──将近二十年的夫妻,共过患难,共过艰苦,到底不比寻常。虽然,我也承认,对于明远,我从没有一分狂热的爱情,或者我根本没有爱过他。但,我们一起把晓彤带大,把一个破破烂烂的家庭维持着,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这份关系,并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分割的,我对他的感情,也早变成一种单纯的、责任性的、习惯性的感情。我不知道你懂不懂?'

    王孝城无言的点了点头。

    '所以,'梦竹继续说:'以大前提论,一个风雨飘摇中建立起来的家庭,决不能轻易让它破碎。以情感论,我对明远有一份负疚,更有一份感恩,拋开明远,不是我所能做到的。再以孩子来说,假若家庭破碎了,真相大白了,对他们是太大的打击!所以,无论怎样,我总是愿意维持下去只怕明远的脾气你不知道,他常常是那样的那样的不近人情。我简直不知道怎幺说才好!'

    王孝城眼光里的梦竹,跟着她的叙述,变得越来越美丽。

    怎样的一个女性!他曾以为,假若她和何慕天的误会一旦解除,百分之八十她会回到何慕天的身边去。有以往那幺强烈的感情为基础,有何慕天现在身分地位的引诱,再加上明远对她的一份精神折磨在在都可以迫使她转向何慕天!但,她却有如此强的意志力!一个意志力强而又感情丰富的人,应该是世界上痛苦最多的人!

    '我很知道明远那一套。'王孝城说,深深的注视着梦竹。

    '可是,梦竹,我也很了解明远,他爱你,他非常非常爱你。'

    梦竹微微的震动了一下,抬起眼睛来,微带询问意味的望着王孝城。

    '昨夜,'王孝城继续说:'明远喝得大醉来我家,他说了许许多多疯话,但,也是他内心深处的话,他说你从没有爱过他。'

    梦竹又震动了一下。

    '酒后见真情,梦竹,明远虽然有许多缺点,但他爱你是我深知的。现在,他很痛苦,他嫉妒,不安,而又恐惧。他嫉妒何慕天,恐惧失去你,何况,他还有一份强烈的自卑感,因为他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他又有一份遭时不遇的感触,觉得自己是个被埋没的天才。这种种种种,就造成了他混乱的心理状况,和挑剔苛求的毛病。不过,梦竹──'他更深的注视着她:'我想一切都会慢慢好转,只要你有决心挽救这个婚姻的逆潮。'

    梦竹沉默的深思着。

    王孝城站起身来。

    '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学生等着要上课。不管怎样,梦竹,我很佩服你。'梦竹抬起眼睛来。

    '你是我生平遇到的最让人倾服的女性,'王孝城低沉的说:'难怪有那幺多人会喜欢你,也难怪你要遭受比别人多的痛苦和折磨,因为你太不平凡。'他深吸了口气:'好,梦竹,再见。有什幺事找我好了。祝你能把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梦竹一语不发的把王孝城送到大门口,出租车还在门外等着。站在大门口,梦竹才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你,孝城。'

    '别谢我,'王孝城笑笑,咬了咬嘴唇:'总之,愿你幸福,梦竹。'

    梦竹的睫毛闪了闪,眼眶一阵发热。目送王孝城的汽车开远了,她才返身走回房间。上了榻榻米,停在明远的床前面,她愣愣的望着明远瘦削的脸庞,和那多日未刮胡子的下巴。'愿你幸福!'幸福在哪儿?幸福真能属于她吗?从小到现在,她何曾抓住饼幸福?

    '梦竹我们离婚!'

    床上的明远突然清晰的吐出一句爆炸性的话,梦竹大吃一惊,对明远仔细的看过去。他正翻了一个身,嘴里喃喃的又不知在说些什幺,一条口涎从嘴角流出来,沾在胡须上面。

    这显然是句呓语,梦竹摸着一把椅子,像个软骨动物似的滑坐了下去。那不过是一句呓语!但是,却仍然有着震动人心的力量!

    '我们离婚!'怎样的一句话!将近二十年的夫妻关系已完全动摇。'我们离婚!'这是明远的愿望,是吗?何慕天的脸在嘉陵江水中浮现,在台北小屋的榻榻米上浮现,在明远的脸上浮现昨夜,他也曾说过和王孝城类似的一句话:'我不敢再梦想得到你,只期望弥补一些过失,贡献一点力量──让你幸福!无论你要我怎幺做,我都将遵从!'

    '让你幸福!''让你幸福!'她瞪视着明远嘴边流下的口涎。幸福,幸福,幸福在哪里?

    霜霜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刺目的阳光正在床前闪烁着。敞开的窗子迎进一屋子的秋风,也迎进一屋子美好的、温暖的太阳。她懒洋洋的病白叛劬Γ咏廾履幼叛艄馑Γ切页舅槌傻那蛲蛏凉獾男濉_恚锾欤刑舻那锾欤檬亲蠲篮玫娜兆樱皇锹穑克鹗滞罄矗砩系亩陶胫缸?十'字,长针已越过'二'字,已经十点多钟了,一场多长久的'昏睡'!昨晚回家时,有客人在爸爸屋里,她也逃过了一番'说教',客人,那会是谁?管他呢?无论如何,现在似乎应该起床了。但,起不起床,又有什幺关系呢?不需要上学校,不需要赶时间什幺都不需要!

    打了个哈欠,她又看到床头柜上那座小小的维纳斯石膏像了,皱拢眉头,她伸手过去,一下子抓住那石膏像,举起来想砸碎它。但,接着又放了下来,对那石膏像摇摇头,无力的笑笑,自嘲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砸碎它干什幺?发神经!它又没惹着你!'

    翻身下床,站在梳妆台前面,她仔细的观察着自己,拢了拢乱七八糟的头发,扬了扬挺秀的眉毛,她叹了口气:'好像总是缺少点什幺。'

    她对自己说。真的,她总是缺少了点什幺,而她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换上一件红色套头毛衣,和一条黑色长裤,到浴室去梳洗了一番,揽镜自照,还是不大对头。就是缺少那幺点东西,反正,她永远不会像那个小石膏像。

    整座房子都那样安安静静的,好像个没有生命的大坟墓!

    人呢?都到哪里去了?推开何慕天的房间,她伸头进去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经过魏如峰的房门,她站住了,侧耳倾听,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把手按在门柄上,想打开门看看,想想又算了。百分之八十,他也在公司里。这不是个停留在家里的时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工作,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幺。只有她!好像被整个世界所遗弃了,那样空空洞洞、迷迷茫茫、摇摇晃晃的度着每一个日子!

    下了楼,走进饭厅,她忽然一愣。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魏如峰正坐在餐桌上,难道他会起床这幺晚?而又不去公司里上班?看他那副吃相,他似乎已经饿了三天了。可是,那对眼睛奕奕有神,而精神愉快。看到了她,他扬起头来,高兴的打着招呼。'早呀!霜霜!'

    霜霜耸耸肩,冷冰冰的说:'你是在吃早饭?还是在吃午饭?'

    '都可以。'魏如峰笑着说:'反正,这是两天以来,唯一好好吃的一顿。'霜霜锐利的看了魏如峰一眼。

    '你似乎有什幺喜事?'

    '喜事?'魏如峰怔了怔,接着就微笑了。喜事!真的,这该算是最大的喜事了!一天云雾,终算澄清,看到的又是蓝天和阳光。一清早,晓彤的电话,把他从床上唤了起来,握着听筒的时候,手发着颤,心发着抖,知道必定是她打来的!

    一声清清脆脆的'喂!'使他的心脏提升到喉咙口,心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又有更坏的消息,但,她劈头就是一句:'妈妈答应了!'

    '答应什幺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什幺呢?'那软软的声音中夹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欢笑:'当然是我们的事嘛!'

    两秒钟的思想停止,一剎那的呼吸紧闭,然后,像一针刺进了神经中枢般跳了起来,对着听筒叫:'喂!你在哪里?'

    '我正去学校,在街上的电话亭里。'

    '听着!晓彤,你等我,我马上要见你!'

    '不行!我要迟到了!'

    '就迟到这一天!'

    '不行,'稚嫩的声音中却含着份固执的力量。'现在不行。如峰,你使我变成一个最坏的学生了,说真的,我并不太在乎考得上考不上大学,但是,我要对得起妈妈。'停顿了一下,然后是轻轻的一句:'你懂吗?如峰?你不会生气吧?'生气?和晓彤生气?那是不可思议的事!谁能和那样一个小女孩生气呢?听着她的声音,知道阻力突然消失过份的狂喜和激动竟使他默默无言!他的沉默显然使对方不安了。

    '喂,如峰,如峰!你在听我吗?'

    '是的。'

    '你──你为什幺不说话?'

    '稳櫎─?'为什幺不说话?为什幺不说话?心中胀满了那幺多的感情和激动,应该从何说起?对着黑色的听筒,他看到的是晓彤白晰的脸庞,和盈盈然流转着柔情的眼睛。真的,他竟无法说话!

    对方似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下决心的、委曲求全的声调说:'好吧,如峰,依你吧。我在火车站,你马上来好了。'

    噢!晓彤!那善解人意的小东西!他心中一阵激荡,眼眶竟没来由的发热了。对着听筒,他低低的、柔和的、而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冲动和热情说:'哦,不,晓彤。你去上学吧,我知道你不愿意迟到。可是,放学之后我去接你,好不好?给我一点点时间。'

    '那──好吧,如峰,别到校门口来,太惹人注目了,还是在铃兰等我,放学之后我自己去,你别来接。'

    '几点钟?'

    '五点。'

    '好的,那幺,准时一点。'

    '就这样吧,再见,如峰。'

    '等一等,'他急忙喊:'还有一句话。'

    '什幺?'晓彤问。

    他望着听筒发呆,好半天没开口。对方急了,一连串的问:'什幺话?快一点说嘛!我真的要迟到了。'

    他把嘴凑在听筒上,低声的、重复的、狂热的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霜霜凝视着魏如峰,她可以猜到他在想些什幺,那个女孩子!那颗小星星!她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魏如峰微微一惊,醒悟了过来。抬起眼睛,他对霜霜笑了笑:'喜事?或者是你有喜事吧!'

    '我有喜事!'霜霜嗤之以鼻:'除非你指的是被开除的事,能够不上学校,不听那些鬼功课,不见那些让人头痛的老师,你称之为喜事,也未为不可!'

    '霜霜,'魏如峰深思的望着她:'去念补习班,明年以同等学历考大学,如何?'

    '没那个兴趣!'霜霜习惯性的耸耸肩,从阿金手上接过她的早餐,慢慢的给面包抹着牛油,一面扬起睫毛来看了魏如峰一眼:'你是在关心我吗?表哥?'

    '我从没有不关心过你,是不是?'魏如峰问。

    '是吗?'霜霜似笑非笑的反问。

    '我知道你许多事情──''例如?'

    '例如你现在和一个小太保过从很密!'

    '小太保?'霜霜咬了一半的面包举在半空中,瞪大眼睛盯着魏如峰,接着,就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问:'你知道那个小太保是谁吗?'

    '我怎幺知道!'魏如峰说:'我是听别人传说的,说那是个什幺帮里的──反正参加了太保组织的。霜霜,'他注视着她,温和的说:'别玩火,那些小流氓,整天不务正业打架生事,你还是少接近为妙!'

    '哼!'霜霜突然的冒了火,气冲冲的说:'难得你这幺关心我,你是真关心呢?还是假关心?嗯?小太保!你叫他小太保吗?他比你可爱,你知道吗?他能为我出生入死,他敢做敢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她病捌鹆搜劬Γ啄歉鄙岛呛堑难佑指谒难矍啊g唐鹱欤膊欢茬垡姿祷埃?总之,他比你强!'

    魏如峰笑了。

    '那幺,霜霜,我该恭喜你了,你似乎是在恋爱了!'

    '恋爱!'霜霜猛的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盯着魏如峰,你是什幺意思?讽刺人吗?恋爱!和谁恋爱呢?你明知道!你还要说这些风凉话!魏如峰!我恨你!霜霜咬牙切齿的病白叛劬Γ挥锊环5陌雅d桃豢谄嘟亲永铩1鹕衿桑阈睦镏挥心强判切牵憔湍鼙账嵋恢卑拍懵穑磕愕茸趴窗桑?br>

    魏如峰结束了他的早餐,站起身来,他把一只手压在霜霜的肩膀上。心平气和的说:'霜霜,我一直像有许多话要和你谈,但是最近情绪太乱,又始终没有机会。我希望,过一两天,大家的心情都平静些的时候,我能够好好的和你谈谈。霜霜,总之一句话,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关心着你,你聪明、美丽、热情,有许许多多的优点,所以,千万别自暴自弃。珍惜你自己,霜霜,但愿你能幸福快乐。'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慢慢的会发现,世界很大,不像你所看到的那幺狭窄。霜霜,快乐起来!'霜霜的大眼睛仍然瞪得圆圆的,一瞬也不瞬的盯在魏如峰的脸上。魏如峰诚恳的语气使她心酸,而心酸中又混合了更多的失意和心痛。咬紧嘴唇,她毅然的摆了一下头,似乎想摆脱掉一些无形的羁绊。然后,她大声的、傲然的,像和谁赌气似的说:'你错了!表哥!我快乐得很!你怎幺知道我不快乐?'

    魏如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假若你真脑旗乐,当然是最好的事。好了,我要到公司里去了。再见!霜霜。'

    '等一等。'霜霜喊:'爸爸呢?'

    '大概是到公司里去了。'

    '车子也驾走了吗?'

    '我想是的吧!'

    '老刘帮他开车的吗?'

    '不,他自己开的车。'

    '昨晚的客人是谁?'

    魏如峰望着霜霜,昨晚的客人是谁?他有同样的疑问,昨晚他回来的时候,何慕天屋里的客人还没有走,他甚至于不知道那客人是什幺时候走的。今晨,阿金神神秘秘的告诉他,老爷昨晚带回来一位女客!一位女客,蓝布旗袍,梳着旧式的发髻,皮肤白皙而今天早晨,晓彤就打电话来说,她母亲不再反对他们了。这种种迹象,所指示的只有一个可能性,那位女客不是别人,而是晓彤的母亲!她和何慕天一定经过了一番长谈,而取得了协议,误会、仇恨,是不是都已解除?这之间到底有怎样一段曲折的恩怨?可是,别管它吧!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他与晓彤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

    '哦,'他说:'我也不知道!'

    霜霜注视着向门口走去的魏如峰,把抹牛油的刀子在桌子上乱划,说:'唔,听说──你那颗小星星的家里不赞成你,有此一说吗?'

    魏如峰迅速的转过头来。

    '你的情报好像很快嘛!'

    '对不对呢?'

    '不错。但这是过去的情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笑笑。'再见,霜霜,今天你没车子,趁此机会,也在家里休息休息吧!'

    霜霜目送魏如峰走出门去,再倾听摩托车发动和驰远,她一直沉思着靠在饭桌上,一动也不动。等到车声再也听不见了,她才茫然的离开饭桌,一步一步的走向客厅,又一步一步的跨上楼梯。长廊上空无一人,整个屋子像死般的沉寂。她听着自己的足音,数着自己的脚步,然后,她停在魏如峰的门前。推开房门,她走了进去。站在魏如峰的书桌前面,她打开了抽屉,细心的搜寻起来。

    晓彤刚刚和顾德美说了再见,一个男孩子就直冲到她面前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惊,差点失声尖叫,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晓白!她喘了口气,埋怨的说:'你这是干什幺?又来吓唬人了!'

    '姐,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讲。'

    '什幺事?等我回家讲不好吗?干嘛跑到学校门口来?你长得那幺高,同学一定会把你当成我的男朋友!'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晓白说。

    '可是,我现在和如峰──还有个约会。'晓彤吞吞吐吐的说:'你有什幺事,晚上再讲好不好?是不是你的小兄弟又和人打架了?'

    '不是,是关于你的事!'

    '我的事?'晓彤诧异的问。

    '就是那个姓魏的事情!'

    '怎幺回事?'晓彤是更加糊涂了。晓白拉着她,两个人并排向路边走,走了一段,人比较少一些了,晓白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东西,递给晓彤说:'你打开看看!'

    '现在吗?'

    '是的。'

    晓彤狐疑的看着晓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幺葯?打开了那个纸包,她看到了一叠粉红色的信笺,和三张四?欲j的照片!她诧异的拿起表面的一张,那是个女性的半身照!斑高的头发,画得浓郁而诱惑的眉毛,一对充满媚力的眼睛,戴着副闪亮的耳环和项炼,脸上挂着个冶艳的笑容她愕然的说:'这是什幺?'

    '你看看背面!'晓白说。

    晓彤翻过那张照片的背面,她看到这样几行女性的字迹:'给如峰:别忘了那些浓情蜜意的夜晚,更别忘了那些共同迎接的清晨。杜妮'有好几秒钟,晓彤注视着这几行字,根本就完全莫名其妙。在她简单而真纯的思想里,实在无法把照片上的女性、字句,和魏如峰联想在一起。错愕了好一会,她才突然间明白这之中的关联了。再看看照片的正面,又看看照片的背面,然后迅速的翻过这一张,上面又是同一个女性的全身照,薄薄的衣衫,媚人的身段照片的背面依然写着几行字:'给如峰:我属于你,每一分,每一寸。杜妮'略过这些照片,她用发颤的手打开一张信笺,站在路边,慌乱的捕捉着信笺上的句子:'如峰:一星期没见到你了,为什幺?你不来,夜变得那幺漫长,独拥寒衾,教我怎能成眠?'

    晓彤一把握紧这些乱七八糟的信笺和照片,抬起一对受惊而恐怖的眸子,直视着晓白。失去血色的嘴唇在颤抖着,那乌黑的瞳孔中闪烁着疑惧和骇然的光。嘴唇抖动了半天,才迸发似的对晓白嚷了起来:'你从什幺地方找来这些可怕的东西!你把它拿回去!我不要看,我根本不要看!这是可怕的!可怕的!可怕的!'

    晓白握住了晓彤的手臂,把她向路边拉了一些。晓彤的神情使他张皇失措,他没料到这些东西会如此严重的惊吓了晓彤。喃喃的,吞吞吐吐的,他说:'你不要──这样急。那个姓魏的我总有一天要教训他!'

    '可是,这个──这个──这个女人是谁?'晓彤对那照片再匆匆的瞥了一眼,像接触到一条眼镜蛇似的马上转开了头,口齿不清的问。

    '是──一个交际花。'

    '交际花?'晓彤打了个寒战,本能的抗拒着面前的事实。

    带着几分神经质的紧张,她叫着说:'不!这是假的!这是骗人的!这是可怕的!我不要信它!我根本不信它!你把它都拿走!我不要看!我不要看!'

    '这是真的,'晓白挺了挺胸,正义凛然的说:'我不会骗你!这都是真的,那个姓魏的不是好人,我本来也不相信,看了这些东西才知道!姐,你不要再受他的骗了!'

    '但是,'晓彤含着眼泪喊:'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你以为这些信件和照片是我造出来的吗?'晓白说:'姐,我听了好多关于魏如峰的事,他们说他是欢场中的浪子,他的女朋友还不止这一个,还有好多好多,都是舞女和交际花如果你要的话,明天我可能还会找到一些东西来证明'

    '不!'晓彤狂叫了一声。转身挣脱了晓白,跳上一辆三轮车。晓白追上来喊:'姐,你到哪里去?'

    '去问他!'晓彤喊。对车夫急匆匆的说:'铃兰咖啡馆!快!'

    在铃兰门口,晓彤跳下了车子,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也不管数目是多少,一股脑的塞给了车夫。就推开玻璃门,直冲了进去。魏如峰坐在他们的老位子上,正用手支着颐,期待的瞪视着门口。晓彤的出现,显然使他精神大振,坐正了身子,他抬起头来,对晓彤展开了一个欢快的笑容:'你猜我等了你多久?一小时又二十五分三十八秒!我早来了半小时,又'他停住了,愕然的说:'你怎幺了?晓彤?有什幺事情?发生了什幺?'

    晓彤站在魏如峰的桌前,小小的身子紧贴着那张桌子,火般烧灼着的大眼睛直直的瞪视着魏如峰,她的膝盖在发抖,使那不胜败荷的桌子也跟着摇动,咖啡杯碰着碟子叮当作响。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珠却又黑又亮。魏如峰吃惊了:'晓彤,你到底怎幺了?坐下来好不好?'

    晓彤没有坐,依然伫立在那儿,依然瞪视着他。魏如峰,欢场中的浪子,交际花,舞女,杜妮这是真的吗?这是可能的吗?他!欢场中的浪子!她盯着他,无法说话。

    '晓彤,'魏如峰审视着她的脸,试着去拉她的手:'有什幺事,坐下来慢慢谈,怎幺样?'

    '别碰我!'晓彤像触电般叫了起来,声音喑哑而愤怒:'把你的手拿开!''晓──彤?'魏如峰疑惑而惊愕的凝视着她。'你──这是──'晓彤扬起手来,一叠信笺和照片散落在桌面上。她的手碰翻了杯子,咖啡泼了出来,浓浓的液汁浸湿了粉红色的信笺,杜妮的脸迅速的被咖啡染成了红褐色。魏如峰怔住了,就是天地突然在他眼前爆裂也不会引起比这个更大的震惊。他的心跳停止,呼吸迫促,脑中的血液一下子全然凝住。呆呆的面对着桌上那些东西,他瞠目结舌,不知身之所在。晓彤的身子俯向了他,她的声音像电殛般向他射来:'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

    魏如峰喉中干燥而枯涩,望着那四散溢开的咖啡液汁,他的脑子如同被浆糊封住,丝毫都无法运用思想。晓彤的声音又响了,这次已经夹杂着过多的愤怒和迫切:'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这个杜妮是什幺人?你告诉我!'

    魏如峰慢慢的把眼睛从那堆信件和照片上移到晓彤的脸上,后者那种强烈的、急切的神情更加震撼了他。他用手抹了一下脸,逐渐回复的意识使他明白了一些自己正面对着的现实。晓彤又开始说话了,声音里竟糅和了祈求和凄楚:'如峰,你说话,你告诉我,这个杜妮是什幺人?'

    '是──是──'魏如峰润了润嘴唇,机械化而下意识的回答:'是──一个交际花。'

    '那幺,这些都是真的了?'晓彤沉痛的望着他。

    '是──是──'他无法撒谎,也无法遁避。'是──真的。'

    晓彤凝视了他大约十秒钟。这十秒钟内,仿佛天地万物都已静止,整个世界上没有丝毫声响。然后,晓彤骤然的转过了身子,她的书包碰到了桌角,杯子跌碎在地下,砰然的声音震动整个咖啡厅,也震醒了魏如峰。他跳了起来,在昏乱的视线中,看到的是晓彤绝望的眼睛,和那如箭离弦般狂奔出去的小小的身子。他大叫了一声:'晓彤!'

    一面向门口追了过去。侍者拉住了他的衣服,他急躁的摔脱了她,掏出一叠钞票扔在桌上。等他窜出了铃兰的玻璃门,晓彤的身子已奔过了对街,他也追了过去,同时大声的嚷着:'晓彤!你听我!晓彤!'

    晓彤跑得更急更快,他也追得更急更快,在街的转角上,他追上了她。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不管是在众目昭彰的大街上,他死死的拉住她不放,一面喘息的说:'晓彤,你听我,那是认识你以前,那是另一个我,一个已经死掉了的我!晓彤,你必须了解,你'

    晓彤奋力的挣脱了他,她的眼神狂乱,而脸上泪水纵横。

    哑着嗓子,她一叠连声的、不知所云的喊:'这是残忍的!可怕的!我不要再见你!我不要再见你!我不要再见你!'

    '晓彤!'魏如峰徒劳的叫:'晓彤你听我说!请你'

    '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晓彤叫着,摆脱了魏如峰,狂乱而不辨方向的往对街冲了过去。大马路上汽车如织,这正是下班和放学的时间,出租车、三轮车、公共汽车在街道上忙碌的穿梭。晓彤冲进了车群中,完全不顾车子,盲目的奔跑。一辆小汽车对她飞驰而来,魏如峰狂叫了一声:'晓彤!'

    小汽车煞住了,晓彤呆呆的停在路当中,汽车司机从车窗内伸出头来,长喘一口气说:'小姐,命不值钱哦!'

    魏如峰闭了闭眼睛,头晕目眩。等他再睁开眼睛,晓彤已经离开路当中,走到对面去了。他本能的也穿过街道急急的追上前去,他不能让晓彤这样走掉!不能让她怀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他必须向她解释!在人行道上,他再度的追上了她。

    '晓彤,'他祈求的喊:'晓彤,晓彤!傍我几分钟的时间,让我说几句话。以后你就是再不理我,我也心甘情愿,只请你现在给我几分钟时间!'

    '不!'晓彤挣扎着:'放开我!让我走!'

    '晓彤!'他哀求。

    '放开我!'晓彤站住,不再挣扎,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滚落下来,她哭着低声说:'放开我!放开我!'

    一个人影从路角窜了出来,一只手压在魏如峰的手腕上。

    是晓白!他昂然挺立在那儿,挑着浓眉,瞪着怒目,沉着声音说:'魏如峰!放开我姐姐!'

    '晓白!'魏如峰错愕的说:'是你?'

    '是的,'晓白傲然的说:'是我!我告诉你,姓魏的!你再纠缠我姐姐,你就当心!现在,请你放开她!'

    '晓白,'魏如峰愣了愣:'你为什幺这样子?我们不是一直很友好吗?'

    '友好?'晓白愤愤的说:'鬼才和你友好!你别以为我们姓杨的是好欺侮的!'他一下子挥开了魏如峰抓着晓彤的手,大声说:'我警告你,你再惹我姐姐,我就要给你点颜色看!'

    '晓白'

    '你别晓白晓白的,晓白的名字不是你叫的!'晓白说,掉头转向晓彤:'姐姐,我们走!别理他!'

    魏如峰呆呆的站着,目送晓白用胳膊围绕着晓彤的肩,像个保护神似的护着她向前走去。他想再追过去,但,路人已经在对他们注目了,远远的一个交通警察正用怀疑的眼光向这边巡视着。他站着不动,望着那姐弟二人的影子消失,心底猝然的痛楚了起来。

    '为什幺?'他茫然的自问:'为什幺突然会发生这些事?'

    太阳光越过了梳妆台,越过了破旧的榻榻米,越过了床栏,投射在发黄的纸门上了。梦竹坐在明远的床边,下意识的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明远依然酒醉未醒,需不需要打个电话到他办公室去给他请一天假?可是,她浑身无力,倦怠得懒于走到巷口的电话亭去。让它去吧!她现在什幺都不管,只希望有一个清静的,可以逃避一切的地方,去静静的藏起来。除了藏起自己,还要藏起那份讨厌的、工作不休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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