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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许多早就想问的话语争着要冲出口,最后却在嘴边搅成一团烂帐。

    终于,他抽空情感,平板的说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你误会了,孩子。"

    误会?什么意思?满腔的疑惑撑裂了封应豪刻意摆出的空白表情。

    清楚自己已经攫住对方的全副注意力,皇甫少泱坦然道:"我并不后悔杀了封当家,但我深深懊悔当初采行的方法。无论如何,我不该利用你对我的信任,做你不愿我做的事。是的,我没有一日不为这件错事而后悔。"

    说着,他闭上了限,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你知道该怎么下手才能让人死透的,可别让我失望。"

    封应豪握紧长剑,望着仇人大方让出的咽喉、心脏,心里有个声音催促着他:动手!这是你所渴求良久的复仇!

    但在心灵深处,另一个微弱、却清晰得教人难以忽略的声音阻劝着:小心啊,孩子,你真的确信这就是你想要的?

    手不住的紧握、放松、紧握、放松,封应豪无法决定自己该怎么做。在一方面,他无法原谅皇甫少泱杀害父亲,让一个曾经幸福的家庭就此崩解,使曾经威震两湖道上的封家寨就此消亡;但在另一方面,即使是在风光逍遥的少主时代,他心底也很清楚"据地为王,杀人越货"的日子定不久长,但但为什么要是他?为什么要是他来灭了封家寨?

    天色已完全暗下,星斗一盏一盏的亮起,夜风夹带雾气浸溽了他满身湿意,但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究竟该往哪里定。

    "阿楠,你怎么跟上山来了?"

    听见窸干觳欢系慕咏庥榔吠斯ィ腔矢i巽蟮钠拮哟蜃诺屏嵌础?br>

    咬咬牙,他旋身举足离开,"皇甫少泱,你我的事另日再理。"他封应豪可不是什么薄情人物,在个弱女子眼前取其夫君性命的事,他可做不来。

    尉迟楠却笑嘻嘻的招呼他,"小兄弟,夜路危险,你还是到舍下将就一晚吧。"那洋溢着幸福神采的平凡脸孔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竟是出奇的美丽。

    封应豪眩惑的眨眨眼,明知自己应该婉拒这邀请,但那明灿的笑靥教他迟疑着,无法狠下心肠当场拒绝。

    "难得来访,多留个几天又何妨。"见他迟迟不答,女子笑着再次挽留他。

    在江湖打滚数年养成的恶意冒出芽,封应豪忍不住阴冷一笑,"夫人,你不知道你是在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喔,这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来是为了跟少泱索命。"迎视封应豪震惊的眼神,她笑笑续道:"但这跟用顿便饭叙叙旧并不冲突啊。"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封应豪开始觉得这看似正常的女人脑子一定有病。

    "走吧,封应豪,你别看我家娘子堆了满脸笑,好像很好说话,其实她已吃了秤坨铁了心,由不得你不答应。"皇甫少泱一手搭着封应豪肩头,态度轻松自然,"明日再战,如何?"

    封应豪仍是举棋不定,但肩背处轻轻传来的压力帮他作了决定。于是他僵硬的点点头,跟在那昔时挚友今日仇敌的男子背后,离开原本要做为祭坛的山岭。

    。

    夜极深之时,一对年轻夫妻在小屋里相拥而眠。

    做丈夫的瞪视屋梁许久,仍是毫无睡意,因有个疑惑一直梗在心里。偏过头,顺着月光看向背对着他蜷缩在怀中的妻子,见她似乎已经睡了,忍不住轻手抚过她的发,细声细气的问着:"真是不知你哪来本事,怎会晓得我们就在那山岭上?"

    "我猜你定要找个我到不了的地方,这才方便你去寻死。"

    他一听,心脏被吓得一时忘了跳动。

    做妻子的翻了个身,眨着漾着一汪水的大眼望向他。"怎么,你以为这等重大决定瞒得过枕边人吗?"

    他歉疚的别过目光,却不经意的瞥见扎在她手上的布条,连带忆起她身上还有好几个淤血破皮的地方。

    那山不好爬,可真是难为她了。

    靶动灌注了整个心房,他小心翼翼的不去牵动她身上的伤口,轻柔的拥紧她,'我道歉。'

    她不领情的冷哼一声,却挪动身子偎向他,双手将他紧紧环抱,'少泱,我知道你守的是江湖人'恩怨两清'的道义,但我可不吃那一套。'

    恶狠狠的瞪了一脸愧色的丈夫一眼,她郑重警告道:'我会阻止你,皇甫少泱,我会阻止你将性命双手奉上。你最好相信这一点。'

    皇甫少泱抚着妻子背脊,纯熟的按压她每一处紧绷的筋肉,闻言又是莞尔又是无奈的苦笑,'娘子大人说的话,小的怎敢不信呢。'

    距离小屋下远处的另一座屋檐下,封应豪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杀?不杀?杀?不杀?老天,到底他该怎么做才好?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瞬已一月有余,封应豪仍无法决定是否该杀了皇甫少泱,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有一部分的自己主张:杀了他!为父血仇乃是天经地义。

    另一部分的自己却要求他:再想想!难道你想跟皇甫少泱一样,为了个错误的选择,赔上一辈子来后悔?

    那后果之可怕的,教封应豪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这一个多月下来,他已经看够了皇甫少泱的懊悔。那总是带着一抹歉疚的眼神,遇见他时瞬间变得僵硬的举止,在在让他忍不住要怀疑这男人跟过去他所深深崇敬的那个,真的是同一人吗?

    但那男人不曾逃避任何与他接触的场合。比如说,男人会在默默看他练完剑后,主动走上前指点他火候尚不到家的部分,并在他进步时给予赞许的微笑;面对他千奇百怪的问题,男人从没表露过一丝一毫的厌烦,即使他确信有些问题根本是故意找碴。

    别傻了,那人是在作戏!

    有时封应豪会满怀不屑的这样想,但他皱眉望向正扛着堆柴火进柴房,全身上下毫无防备,摆明'要取我性命?随时欢迎!'的男人,只好打消这样的揣测。那男人,根本不打算为求活命而摇尾乞怜。

    '唉,真烦!'封应豪伸个懒腰倒向野地,决定暂且放过这个问题反正主控权掌握在他手里,他多得是时间作决定。

    清新草香哄得封应豪进入梦乡。一顿假寐后,辘辘饥肠吵醒了他。

    睁开眼,望见皇甫少泱一手面饼、一手肉汤的往临溪竹屋走过夫,他的精神马上来了,矫健的一跃而起,跟上前去。

    前几天,他因着好奇,尾随皇甫大嫂进竹屋,当场被满屋子栩例如生的各式雕作震慑得动弹不得。

    '惊人吧,你大嫂可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伟大雕师啊。'

    心知无声无息来至身后的定是皇甫少泱无疑,封应豪连惊讶都懒得假装,只顾发问:'皇甫大哥,你看大嫂会不会愿意将那件老虎雕像送给我?'

    那时,皇甫少泱呵呵一笑,'这你得亲自问她才行。'

    一想到这里,封应豪算算这些天还不曾跟大嫂打过照面,没机会提这件事情,决意要把握今天才行。

    一进到竹屋里,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思索如何跟尉迟楠讨那件老虎雕像的封应豪,差点撞上杵在门内的皇甫少泱。

    怎么了?封应豪微踮起脚尖,从皇甫少泱肩上望去,只见尉迟楠专注的一手凿、一手斧,正雕刻着。

    不过是在雕只鸟而已,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他发现情况不对。

    尉迟楠的模样比他记忆中的憔悴许多。他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仍是上回见面时的那件,再看皇甫少泱一脸忧色,当下明白她八成在这消磨了好几晚。

    但这应该还好吧,想他练武练至兴头上时,还不是这副没日没夜的疯狂劲。

    封应豪满怀不解的回过头,却见皇甫少泱的脸色越发凝重。

    '阿楠,你已经四天没吃没睡了,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待会再雕可好?'

    听着皇甫少泱的柔柔劝诱,封应豪暗暗取笑昔日堪称人杰的皇甫少泱,成亲后居然变得十二万分的婆妈。

    摇摇头,他心忖,假如成亲会让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完全走样,那他甘愿这辈子就这样孤家寡人算啦。

    '阿楠,回答我!'

    这命令吓了封应豪一跳。

    他抬头望去,只见皇甫少泱劈手夺去尉迟楠手里的雕刀,但她只是转个身,从背后架上的工具箱里抓过另一把。

    从头到尾,她的眼中完全没有他。

    。

    同一天夜晚,京城。

    端王府里灯火通明,耀如白昼,川流不息的大夫、葯师、巫祝将向来肃穆的王爷府扰得吵嚷不休,形同市集。

    在无数庭台水榭、回廊院落后,有一座精工打造的楼阁。楼阁里,层层纱帐后的床榻上,卧着形容枯槁、但依稀可见昔日美貌的端王妃,床畔则有一名大夫正搭着她的手腕专注的判读着脉象。

    端王妃芊芙半合着眼眸,昏沉的望着皱眉苦思的大夫,难得从涣散中清醒的神智猜测着到底还需多久时间,他才会承认自己跟其他人一样,对她的病痛亦是束手无策

    芊芙满怀愧疚的咬住灰紫色的唇。

    她不该这样数落一名为了她的病痛,在一夜间白了两鬓的长者。喔,都怪这场敝病,它已将她着名的耐心磨得半点不剩。

    但,已经有太多、太多次的失望了。无数医者来到她床畔,倾尽一生所学,却连她染上的是什么样的怪病都说不上来。有时她甚王纳闷自己前世究竟是怎样的罪大恶极,才让今生与恶疾这般缠斗不休

    一阵猛烈呛咳打断了她的思绪,待她缓过气来,才发现大夫已不知在何时被摒退,伴在身边的是她那英挺威武的夫君。她漾出一抹安心的微笑,任由无边无际的梦魇再一次掳获了她。

    端王梳理着爱妻曾经浓密丰厚的长发,在无意识间将长发平铺枕被上。深黑的发丝如同一汪海洋,深邃而魅人。

    他望着那片汪洋,有些失神,脑猴千百个思绪中的一个吟咏苦最殷切的愿望:倘若上苍容许,他甘心就这样溺毙在那海洋里。不能同生,但求同死呵。

    门外的请示声拉回他游离的神智。

    '什么事?'他沉声问道,双眼仍不离沉睡中的结发妻。

    '启禀王爷,探子回报在滇境居有一对形貌极似王爷下召追捕的男女。微臣已援请大内好手,前往缉拿。'

    '留他们活口,本王要亲自侦讯。'

    '微臣遵旨。'

    夜正落下,往无止无境的黑暗坠去。小室陷落在死寂的泥沼中,潜藏于深夜里的鬼魅乘隙窜出,猖狂的拍打长窗,索讨滞留人间久久不归的魂灵。

    '休想!我不会将芊芙交给你们!'他死守床前,犹作困兽之斗。

    '王爷啊,您也留她够久,该适可而止了'鬼魅从影子里采出头,阴桀怪笑,'将命早该绝的人强留于世,只是延长她的痛苦。'

    '住口、住口!'他抽出早备在床边的宝剑,疯狂般四处乱扫,高声怒吼:'滚!到别处去找你们的替死鬼!宾!'

    表魅稍稍退却,但仍不死心,不住摇撼着早上了沉重大锁的坚实木门,直到第一声鸡啼报晓方才突兀散去。

    木门内,戒备了一整夜的端王掰开僵麻的指,卸下宝剑,浑身冷汗,跌坐床榻。

    良久,他掀开棉被钻进妻子身侧,尽可脑瓶近她的体温,寻求耶一点点安慰。

    可他心底明白,这安慰再也握不了多久倘若他不尽快取得绯龙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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