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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卫逐离听闻她的叹息,于是流露出关切。

    “没什么啦!”她忙不迭地摇头否认,却在他炙热的了然目光下竖了白旗,迷惘地问:“卫逐离,这世上会不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

    “也许有了。”他不置可否。“怎么了吗?”

    “哎,我不晓得端木夫人和阿娘”话还没说完,薛映棠就急急迫自己断念。“不可能的,阿娘已经不在了,她不会是阿娘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排解心里针铎相对的矛盾,不敢奢望端木夫人就是阿娘,隐隐约约又有种盼想十三年,她已经习惯不去想阿爹。阿娘,专注过自己的生活,孰料来到中原却遭遇这样子的事。忽地想起师父说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当行之路,该是你走的,想避也避不开。”遭逢这些,就是她注定得走的路么?

    “如果她是,那么她就是;如果她不是,那么她就不是。事实不会因你而改变。”碧色的光芒微露凉沁,里在其中的卫逐离却运起暖意,对她说:“既是如此,又何须患得患失?”

    “嗯,谢谢!”她接受他的说法,于是嫣然一笑。“果然,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这些话,除了你,也不知能向谁说去。”

    卫逐离微微笑了。

    “对了!我还没学全擎云七式。”暂时平复忐忑薛映棠飞快地眨了眨眼,提醒他。

    “我向来守诺,你放心!不过,但要等你的伤痊愈之后。”他知道她右肩受了轻创。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啦!”

    “你别逞能,我可不想再次大伤元气。”

    “嘿嘿”她惭愧地笑笑,声音柔媚了起来。“谢谢你哦,当时真是让你牺牲了。”

    “所以,我不能不教全擎云七式。”瞧她没反应过来的茫然样,卫逐离接着解释,表情甚是严肃。“若非为了执守重守诺的原则,当时何须自损元气?”

    啊──内、伤!还以为可以听到什么窝心话,差点忘了卫冷血的独门绝活儿就是泼冷水,俏颜登时垮了下来。

    说真的,对他来说,这确实不是违心之语。因为,无法肯定从什么时候开始“守护她”已成为卫逐离心底最不容更改的应诺。

    “你就是薛映棠?”

    “哎哟!”一只大手突然从后头拍上她的肩而且奇准无比地压在她那“不碍事的伤口”之上。

    “抱歉!”那人回身一转,已在他的面前。“我忘了你的右肩有伤。”

    “没没关系。

    “我是端木磊。”眼前的男子年约弱冠,说话时刻眉放肆地斜斜挑起,丝毫不掩飞扬跳脱的奕奕神采,俊秀端正的五官另有种玩世不恭的气质。“听说,是你救了云姨?”

    “说不上救。”疼痛感稍褪,她展了个善意的笑容。“不过,我是薛映棠没错!”

    “看你这样”端木磊上下打量起眼前身材娇小的女子。今晨刚随商队从河西回来,一进门就听说有名贵客暂住家中,于是他便好奇地寻来了。“看起来实在不像”

    “不像什么?”薛映棠回瞪他。这人未免太肆无忌惮了吧,盯着她的目光好似在掂货量物一样。

    “云姨武功这么好,怎么看你也不像能救云姨的高手!”他摇摇头,满脸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可以切磋切磋武功,不过看你步行、站立、吐纳没一样具有高手的内涵。”

    “没错!我确实才刚开始习武,所以只能替端木夫人挡下暗器。”他的话还真是诚实,直率的反应倒让她灿烂地笑了。“如果我真是武林高手,也不会笨拙到让自己受伤了。”

    落落大方的自然态度,柔于春水柔于风的笑容,让端木磊热辣辣的目光镇定她的俏容,竟目不能移。

    “有什么不对吗?”见他突然发起呆,她奇怪地问。

    “没没什么。”看她星眸圆睁瞅着自己,端木磊不由得脸上一热。“听娘说,你会在这里长住?这样好了,就由我带你熟悉这里的环境,如何?”

    “不会麻烦你吧?”

    “这是待客之道嘛!”

    “这样啊,那就有劳少庄主了。”有个人领路介绍自然是好,不过,这个端木磊怎么突然有礼了起来?薛映棠没想太多,只觉这人怪里怪气的,心里念兹在兹的是要替卫逐离查探的事情。

    端木磊确实很尽职,领她走遍了龙襄山庄,途中还不乏妙言笑语,让她觉得很自在。

    “这里是寒碧池,名字取自‘养成寒碧映沦漪’。”

    “嗯果然是名副其实,真的好美!”眼前景色让她忍不住脱口赞道。

    居住了十三年的牙雪山亦有不少湖影泊踪,总是静幽幽的,困着林野木森、人迹罕至而更添几许神圣隐秘。龙襄山庄的寒碧池就不一样了。水色如翡,金光烁耀,开阔平和中自有恢宏大度,令人观之心旷神怡。

    “瞧见那个亭子了吗?有没发现特出之处?”手指向湖心,端木磊噙着迷人的微笑问道。

    “哦。”湖心确有一座八角亭,听他这么问,不禁仔细观察起来。

    他双手反剪于后,闹闹地等待她的答案,饶富兴味地盯着她专心遥望的神情。

    “哎呀!我知道了。”她轻呼出声,立时笑容桑放。其实很明显嘛,只是适才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亭子的架构、形式上,反倒忽略了。“无路可循、无径可通、无船可往。对吧?”

    他轻轻颔首。“听我爹说,那儿原是百年前某位武林高手的故居,后来咱们兴建龙襄山庄时,为了造湖,便拆了废弃的破屋,在原地益了这座‘砌雪亭’。爹爹对那位武林前辈很是崇敬,所以亭可瞻望、可远观,而无法游赏。”

    “端木庄主真是性情中人,想得这么周到!”

    “我爹就是这样,对于心中坚持之事,总有他自己的想法、做法,旁人是影响不了的。”端木磊很是自豪,说得眉飞色舞。

    “端木庄主、端木夫人真的很好很好”垂首半敛眉,她轻轻地说;想想自己与父母缘浅,心里没有浓稠的悲伤,只是难免有些黯然。

    “是啊!我以身为端木家的一员为荣!”语带骄傲,他说,未曾发觉她极其细微的心理转折。“既然你也喜欢这里,那就住下来吧?我爹和云姨一定会很欢迎你的。”

    “云姨?”她刚刚就想问了,为什么他会称端木夫人为“云姨?”

    “是啊,云姨是爹爹的续弦,不是我亲娘,但对我比对亲生儿子还好!”端木磊丝毫不掩孺幕之情。“喂,我是说真的,你不住下来么?听说你爹和我爹也是故交,不是么?”

    住下来?离开牙雪山后,不是没有人提出这样的邀请,她却总觉得并非停泊的定点,对龙襄山庄、对端木家亦若是。

    再温暖,也少了“家”的感觉她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

    待在龙襄山庄几天,她可以感受得到庄里上上下下都对她很好。庄主和端木夫人自不用说,总是很亲切、很关怀;也许因为端木磊是独子,所以自从山庄里多了个她,几乎天天抱着她到处跑,即使是去办正事也是如此。

    这些她都很感动,然而,透不过气的感觉却让她格外期待夜晚的到来。

    夜晚,独她与他的时间。以相依十三年为起点,两人携手从河西来到中原,这些日夜累积的共处,悲欢快忧早已相互杂探、无分彼此了,与白画时分众人的热情对比,她更加体会到卫逐离与自己之问的牵系是如此平实又如此深刻,既柔,且韧。

    “练剑的时候要专心。”见薛映棠若有所思、微微出神的样子,他板起了脸,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哦,对不起!”她是知道他的,习武就是习武,半点马虎不得,所以连忙认错。

    “如果白天太累,晚上就别练剑了。”卫逐离淡淡地说。

    “不不不!不累!我不累。”

    “我明白你并不喜欢习武,现在有龙襄山庄为依护,实在没有习武的必要了,不是吗?”语气仍是轻漠的,卫逐离凝视她的剪水双瞳,目光里却蕴了许多情感,温柔而哀伤。

    她频起眉头,觉得不解。“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呀!”

    “有没有想过不重要。”他微微笑了,笑容里却找不到一丝欢偷。“重要的是──这是事实。”

    “你怎么了?以前的你不会这样的。”这样的卫逐离,她觉得好陌生。以前的他虽然多是这般淡漠的神情,笑也很少开怀放声,但眼前的他,却在同样的表情下,隐隐渗出悲戚的味道。

    “不会这样么?”话浮在唇边,很轻,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倒希望现在能和从前一样。”没有再说什么,卫逐离化为碧光,回到属于他的地方里去了。属于他的家?还是牢笼?

    希望现在能和从前一样?他是什么意思?“喂喂喂!卫逐离!卫冷血!卫断情!”她之前的一点点分心是因为思绪飘到他身上,薛映棠对着玉棒喊了几声,全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跑了?

    “好嘛好嘛!不理我就不理我!”断情剑没有动静,她难得点燃的火气也冒了上来。“反正你一向都是高兴出现就出现、不高兴想闪人就丢下我。反正反正对你来说,本来一切就都无所谓,也不用解释!”

    明明知道自己讲的是气话,明明知道听了这些话最后难过伤心的是自己,她还是一股脑儿地全倾了出来。果然,到后来连泪水也跟着决堤泛滥。

    “别哭了。”不掩温柔,卫逐离轻轻地说。他并非如她所言那般,更何况见她若此,他怎么狠得下心不闻不问?于是再度迸着青光现身。

    这回,换她不理他,退自背过身去,衣袖一边抹,眼泪一边掉。

    他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启齿。与人比武,再强的对于只要有招都有化解的方法,可这时该怎么去打破推心的沈默呢?好困难静默许久,他终究还是先开口了:“我我没有不理你。”

    “你知不知道我很伤心?”依然背对着他,闷闷地低声问,还带着流泪后的些微鼻音。

    “唔。”

    “我难过的是,我不知道你究竟当我是什么?陌客生人?”薛映棠缓缓转过身来,双眸微红,与他四目相对,犹有未干的水珠凝在扬起的眼睛上。“逐离,你可以不必告诉我,但是你不能甩头就走,别让我觉得自己对你来说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这样,我会觉得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

    她说得认真,他听得动容。

    “不!不是这样的。”表情凝敛,语气铿然,卫逐离深吸了口气,接着娓娓道:“我只是觉得,倘使龙襄山在可以护着你,那么我”

    “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是么?”见他欲言又止,似乎很难解释,干脆接下话头。

    他没有直接回答,内心却相当清明。这,绝不啻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是一种怀疑!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很难不去怀疑自己继续存在的必要。当初魂体现世本是无意的举动,时至如今,却因为与她的深深牵绊而再难置身事外、再难逐离这扰扰红尘了。

    面对薛映棠,现在情绪起落的他不是英雄,只是个平凡男人,而又怎能希求她去接受这样的卫逐离?

    “其实,对我来说,你从来不是英雄。”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语,她轻轻地说,沈淀收敛好的心湖此时澄澈如镜。“你所给予我的,也不单是保护。对我的意义更非别人能够取代。”

    卫逐离凝视着她,翻涌的情思却更加澎湃;正如此时此境对人,难以只语明心迹。

    微微勾动唇角,最后,仍旧出了声,低沈略带暗哑。

    “练剑吗?”

    而她,一笑嫣然,向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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