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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双眼背后,她不知道该羡慕被他捧在手中的杯,或是该羡慕被他喝进肚里的茶。

    喜欢是她心中的野兽,而野兽就该被牢牢拴住,好好教化。

    姚彩衫不是客气的吃相,大口大口喝完茶后,一脸的神思涣散。

    “啊”他顿了顿,好生品味这连心都酥麻的感觉“真好喝,感觉好像喝醉了一样”

    想喝他也喝过的茶,倒出同一壶中的茶汤,季清澄缓缓让茶滑过食道。

    原来在心中泉涌而出的感觉,就是他口中的酩酊,她这么想着。

    姚彩衫微笑着“我可不可以再要一杯?”

    她举壶“还有,不用急。”

    气氛闲适,突地,姚彩衫叹了声。

    “唉,好久没有长留在一处,才感觉有些安定,没想到大姐再也忍受不了华自芳,命令咱们要动身回京。”

    忍受不了华自芳?他对姚尔尔的好是人尽皆知,姚衣衣想嫁出姚尔尔的盘算则是在长久相处之后,不再是秘密。

    “华自芳有哪里不好?”季清澄放任好奇心发问。

    姚彩衫俊脸皱成一团“没有不好,只是他没兄弟这事比较麻烦些,大姐看起来粗枝大叶,不过她也有她很在意的小细节处。”

    灵光一闪,季清澄恍然大悟,好像有些懂姚衣衣为什么执意要她成为姚尔尔的夫婿,而万分讨厌华自芳的原因了。

    虽然同是大户人家,但自己有几个兄弟,没有传香火的问题,而华自芳上面三个姐姐,下面三个妹妹,华家只有一个儿子,他就和姚彩衫一样是单传男丁如此说来,莫非是姚尔尔无法生育?姚衣衣是为了妹妹的终身幸福着想啰?

    虽是推测,可季清澄也知八九不离十,离真相不远。

    近来,当不去深思自己心情,将全部心思放在外在事物之后,她得到的最大好处,是了解了众人间的牵绊关联。

    虽是无形,但一环扣一环的,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拆解,强而有力的环。

    姚衣衣可以为了姚尔尔而惊世骇俗,姚彩衫则是勇于捍卫两个姐姐,被保护的姚尔尔心思极为细密,而华自芳一心向着姚尔尔,至于另一个未婚夫,邪气冲天的乐逍遥嘛

    “若不看他的行径,他的眼光无疑是只追逐着楚小南,而楚小南则也是只看他吧”她喃喃自语着。

    “啥,华自芳的眼光追着楚小南?”

    听见姚彩衫的惊呼,季清澄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将心头最后所想给说了出来,忙敛起心神,摇摇首。

    “不,我指的是乐逍遥。”

    姚彩衫一脸的不敢苟同。

    “不可能的,他”

    “有时候,一个人的行为可能得完全反过来思考。”和自己有几分神似,季清澄下意识这么想。

    姚彩衫沉吟了一会儿,霍地又抬起脸。

    “清澄,那你呢?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也是该娶妻的年纪了,不打算定下来吗?”

    或许无论他再说什么都伤不到自己了,也不会为之惊讶了,季清澄起身收拾茶具。

    “这种事情我不强求。”她冷淡地道。

    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正如姚彩衫所言,当天晚上,姚衣衣就当众宣布要起程回长安,只是她或许没想到,那视姚尔尔为不同存在的华自芳,居然肯在该阖家团圆的中秋节前随着众人出发,而楚小南当然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俊头。

    每到一处就增加不少的浩荡队伍向北行。

    一离开扬州往洛阳行去,气候猛地转变,过了淮水后,彷若是从秋天的苍茫直接跳到初冬的冷冽,北风飕飕,偶尔还会飘下半是雨半是雪的结晶,嘴里吐出的空气都结为一团团的白雾。

    走水路比走陆路舒坦多了,所以和管家丫头们分道扬镳,在平稳的船舱里,夜半时分,佯睡的季清澄坐起身,钻出了船舱。

    虽然心头仅是发热发胀而不会再疼,但是,她仍旧无法面对也睡在船舱里的姚彩衫。

    离开华家之后,姚彩衫非常理所当然的就要和她同舟,得在江边船舟中过夜时,不似离家时的水路行程,他就直接睡在自己身旁,而非和乐逍遥同船。

    身为他的新知交,芳心早就麻痹得失去知觉,但在近得能碰触到他气息的距离,她也无法入睡。

    放眼望去,冬夜江景映入眼帘。

    约莫是子时吧,半片清月悬在天边,星子若隐若现,江面上有层迷迷蒙蒙,浅浅淡淡的灰雾,听着渐渐远去的规律水声,季清澄按惯例的望着往江心划去的小舟。

    他也总是不睡,每一夜夜半,两个月来。

    季清澄浅叹了声,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不知该对华自芳的行为做何感想。

    是嫉妒,涸岂乱的嫉妒,嫉妒他可以那么堂堂正正地呵护着姚尔尔,可以毫不在乎的外显恋心,尽情的想宠爱就宠爱。

    在自欺欺人的时刻,身边有个如此诚实面对自己心意的人,嘲笑着她般刺目至极。

    不是讨厌华自芳这个人,他只是诚实处世自处,她是讨厌还会这么念动的自己,每一个无法面对姚彩衫,无法面对华自芳的寒夜,都让她更加讨厌要以知交身分活下去的自己。

    如果可以,她希望消失在空气之中,只是这也是奢望,她被大量的奢望包围得透不过气来。

    突然,轻轻揭帘之声响起,季清澄淡漠的转过身,一名娇小病瘦的身子大概被篙桨碰撞江面的清脆碎响吵醒,钻出帘来,好奇地也望向江心。

    “那舟载的是华自芳。”声音朝着姚尔尔,但目光直视着江心,季清澄冷声说道。

    不知心头为何涌现不允许她能无所知无所觉的痛,说不清为何渴望去弄乱她的心。

    似没料到有人也醒着,小小人儿抽气声响起。

    “那是华公子?”姚尔尔轻声问。

    沐在月光下,季清澄抱臂颔首。

    “他在汲水。”她淡淡地道。

    没被直白的回答满足似的,姚尔尔又接着问:“汲水?”

    季清澄转过头看着她,语气清冷的开口。

    “水有等第之分,白露那一夜,当我为泡茶而彻夜未眠收水时,我就已经发现他也用铜盘在收集露水。”她顿了顿,对姚尔尔的惊讶一点也不意外地继续说:“白露这一天的露水是天地精华,我爱的是露的圆润,但他看重的应该是露水对五脏六腑有滋养之效,只可惜那露再节省,也有用尽的一日,时节还未至霜降,所以不能取霜代替露水,他就趁着走水路之便,夜半去取江心的净水,二姑娘应该知道他是为何人取水。”

    闻言,姚尔尔一阵摇晃,纤手捂住了唇,不能言语。

    不想看她的动摇,季清澄移开了冷冷眸光,又落在江心。

    “夜半无舟的江心最适合取水,用大瓦罐取上层的水,青竹左旋搅动一百下,旋即停手盖紧,不得见光,三天后开启,取上层七成的净水,舍去下层不洁的水不用,再搅动后盖紧,如此反覆三次,只留最初汲取的三分之一,用干净的老锅滚透,加上冰糖三钱,静置一两个月后可入葯,也可用来煮茶,这水愈陈愈佳。”

    华自芳是做给谁看?

    为什么姚尔尔无知无觉,他还要这么做,不怕最后挫骨扬灰,连最后的自己都无法保有了吗?

    心海一摇便起大浪,季清澄再也难掩激动。

    “只是这么繁复的法子,连嗜茶如我都嫌繁琐,但他却天天这么做,不辞辛劳,我还注意到他有收雨水的习惯。二姑娘,你明白吗?我一直感到费解,华自芳何必要为另外一个人做到这个程度?”

    季清澄焦虑得仿佛变了个人,她不愿被人如此一再提醒

    “尔尔!”

    “季清澄!”

    没有预警的两道声音乍响,将内心正在天翻地覆的两人唤回了现实。

    季清澄还没来得及思索呼唤姚尔尔的人是谁,她就已被和自个儿同船的姚彩衫给硬生生拉进舱中。

    清亮的大眼,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和二姐说那些话?!”

    微带不解的语气里还有些不悦,季清澄不想理解,挥开了扣着她右手的姚彩衫,钻进自己的被里,背对男子缩在舟边。

    “实话实说。”

    连他在乎姚尔尔也令她痛苦,将要麻痹尚未麻痹时的痛苦最痛苦。

    背后传来生硬吞咽声,不久,惹来一声叹息。

    “说实话,我和大姐一样,不乐见二姐对华自芳动心,她既然不可能嫁他,又何必为了这份心而试凄呢?”

    不是不能相依相偎,就不该或不会试凄。

    这滋味没人比她更明白

    “对不住,我没注意。”对于扭曲的心安感到可怕,季清澄信口说谎。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仍怕被姚彩衫排斥。

    手足无措的慌乱声音响起。

    “唉,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刚才那情况”

    听着姚彩衫急促,但也令人眷恋,想要独占的温暖低沉声音,季清澄慢慢任疲倦席卷了她,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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