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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这几年欧阳戎争气,一路考去了洛阳,成了登科进士,他们这一脉顿时成为了南陇欧阳氏宗族的核心一房,光耀门楣不过如是,母凭子贵,甄氏更没人敢惹了,家中田亩、奴仆都不再缺,不用再计较那些蝇头小利,也算是在乡族妇人群体里扬眉吐气了。

    其实原身……或者说现在这个两世记忆融合的他,是有点怕甄氏的,因为记忆里,一般是母亲赵氏唱红脸,甄氏唱白脸,轮流调教娃。

    而现在倒好,只剩白脸了。

    “檀郎盯着婶娘看干嘛,不认识婶娘了?”

    “没有,我在看…一座挺有意思的塔。”

    “塔?”正弯腰倒茶的甄氏回头看了眼门外,“这寺里的佛塔建的却是挺高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这些寺庙倒是一个个的真有钱。”

    她忽又扭头问:“檀郎,怎么这次争论过后,你不和我讲那孟什么的道理了?”

    “什么孟什么?”

    “就是那什么民贵…君轻,搁以前,你得每次都把婶娘教一遍。”甄氏看欧阳戎的眼神有些疑惑。

    欧阳戎放下茶杯,澹然道:“因为侄儿长大了。”

    甄氏听罢放下手里伙计,端坐凳上,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

    “确实是长大了,刚刚都知道放下才气拉拢下人了,也不和婶娘争个对错了……这么看,贬一次官,也不算太亏,心智更深沉了,这个好,做官就是要深沉些,下面的人才会畏。”

    罗裙妇人小指撩发耳后,突然又话题一转:“那既然檀郎长大了,是不是该开始考虑婚姻大事了?之前服孝已经耽误三年了。”

    欧阳戎有些倦了,他现在不太想谈这些家长里短,只想搞清楚脑子里忽然出现……或者说带过来的这玩意儿,说不定还关系到他有没有机会回去。而对于山下水患,眼下他也是犹犹豫豫,就像爬出地宫前,曾对鹤氅裘老道说过的,他不是圣人,也没做圣人的心,他只是个离“乡”之人。

    幸好这时外面院里冒出个耀光的小光头,端了盘进门了。

    “施主,该吃药了。”

    欧阳戎立马迎上,也不顾烫嘴,一口干完,就差没和秀发的小脑壳碰杯了。

    “好药。”他赞扬道,又转头:“婶娘,侄儿又有点头晕了,这药劲有点大,我去躺会儿,你赶路一天了,也去安顿下,早些休息吧。”

    甄氏瞧了他眼,点点头,又叮嘱了他几句,便起身出去了。

    只是出门前,她头不回的丢下了句:

    “檀郎别忘了,你娘生前对你有二愿,一是,考上进士,二是,娶五姓女!”

    妇人走后,最后四个字依旧余音绕梁。

    连头发短见识更短的秀发都哑然的看了眼脸色平静的欧阳戎。

    好家伙,县爷想娶五姓七望的女子?这应该比娶离氏或卫氏公主还难一点吧?五姓七望们有时候甚至不屑嫁女给皇族……

    秀发准备端药碗开熘,却被欧阳戎突然叫住,“对了,秀发,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

    “县爷客气了,有什么贫僧能做的事尽管吩咐。”

    欧阳戎低头想了想。

    “那夜我掉地宫里……下面除了你那秀真师兄外,还有一个浑身脓疮的老人和一个断根小指的哑女,挺可怜的,你能不能让悲田院那边好好照顾下两人,特别是老人,浑身有脓疮看看能不能医治。”

    “没问题,悲田院本就是县衙资助的,县爷尽管放心,贫僧去和院里管事的师兄说下,他会替县爷照顾的。”

    “那就麻烦你们了。”

    “客气欸。”

    欧阳戎笑了笑,目送这个颇豪气热心的小沙弥离去。

    这件心事已了,他关上房门,和衣卧榻。

    一闭目,眼前便有祥云仙雾、叠嶂远山铺面而来,视野的尽头矗立一座十分熟悉的功德塔,门儿已开……

    ……

    秀发离开三慧院后,将碗盘送回了厨房。

    先去了趟诵经堂,跟着师兄们一起做下午课,诵经告香。

    下课后出门左拐,他穿过几座佛像庄严的大殿,找到了正接香客的师父,自觉端茶倒水,陪着师父一起给身份尊贵些的香客们解签释梦。

    待到傍晚,客流稀少,主持完美收工,秀发出门准备去吃斋,走路上忽想起件事,转向去了悲田院。

    夜路上,小沙弥嘴里念念叨叨,模彷学习下午师父的仪态和语气,读到某处,突然轻咦。

    “阿弥陀佛,女施主……咦,为何师父上午喊县爷的叔母时,称‘女菩萨’,下午喊那位诚恳祈愿的麻脸妇人时,又称‘女施主’?奇怪奇怪真奇怪,难道是有何讲究吗?”

    秀发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怅然的摇了摇头,“佛理太深奥了,好难参透……算了,明日请教师父。”

    不一会儿,走路都不忘专研师父‘高深佛法’的小沙弥,赶到了悲田济养院,院内没人值班。

    “秀独师兄?”他喊了四五声,才终于有人应声。

    “在在在,在呢在呢。”一个中年僧人从一间屋子里脚步踉跄的走出,夜色掩着满脸酡红。

    “咦什么味?”

    秀发耸鼻子嗅了嗅,指着秀独道:“怎么股馊味?”

    “罩房里面太闷了,全是汗。”

    “哦,师兄出汗别着凉了。”秀发点头,也不疑有他。

    接着小沙弥把欧阳戎交代的事情认真又复述了一遍,还反复叮嘱这是县太爷吩咐的事,要好好去办。

    秀独打了个酒嗝,满嘴答应,终于是把小师弟给打发走了,待人走远,他拍了拍满是酒气的脸庞,叹息,“真最后一口了。”

    说完就要返屋取酒,路走到一半,陡然一愣。

    “老人长脓疮的有两个,哑的女的也有一个,但浑身脓疮的和断一根小指的……咱悲田院还有这两号人?还和县爷一样前两日掉下过井?小僧怎么不知道。”秀独迷湖挠头。

    “前两日过去瞧了眼,下面不就秀真师兄一人吗,奇了怪哉……”

    最后,摇头僧人滴咕着回屋。

    “县令这病,真是越来越重了……嗝~再来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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