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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得很长的一根链条,但有时我又突然改变,从一个主题跳到另一个主题。——起初我打算把所有这些东西汇集成一本书,我在不同时候把这本书的形式想象成不同的样子,但重要的问题是这些思想必须以自然而然的顺序从一个论题进到另一个论题,中间没有脱节之处。

    “我曾几次企图将自己的成果联结为一个整体,然而都没有成功。此后我认识到我永远也不会成功。我所能写的最好的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一些哲学论述。

    “——我的成果在流传中遭到各种各样的误解、或多或少地被冲淡甚至被歪曲了。这使我的虚荣心受到伤害而颇难自制。

    “——因为自从我十六年前重新开始研究哲学以来,我不得不认识到在我写的第一本著作中有严重错误。

    “我把这些东西发表出来是心存疑虑的。尽管本书是如此贫乏,这个时代又是如此黑暗,给这个或那个人的头脑带来光明也未尝就不可能是本书的命运——但当然,多半是没可能的。

    我并不愿意我的著述会使别人免除思考的困苦。但是如果可能,我希望它会激发某个人自己的思想。

    “我本想写出一本好书来。这一愿望未能实现。然而,我能够改进本书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一九四五年一月剑桥“

    太帅了!然而,真正帅呆了的是前言以后内容。

    没有自信,没有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朴实无华,然而又异常优美明确。

    在老维的文字里,见不到一句废话,几乎可与牛顿的数学公式相接近,读来有时虽然费力、却又痛快无比——而相比之下,现在正时髦的福柯、杜拉斯之类就显得nfea2里nfea2嗦,漫无边际,简直不值一提。

    我认为老维特根斯坦的写作是有意义的写作。

    109

    面对老维的这种写作,我真是伤透了脑筋,这种伤脑筋的感觉十分讨厌,无论我如何地写,两面对照一下,往往觉自己像一个小丑,十分无聊,这也是我“不可告人的痛苦”之一。

    于是,我无聊地面对自己的写作,依然努力,内心却绝望得像一只滑向深渊的小烟头儿,小烟头儿悲剧的不可救药之处在于,它在下落的过程中已经熄灭了。

    我不怕别人的嘲笑,因为从来没有人能笑到点子上,但顶住来自自己的嘲笑着实不易,这在我的写作中表现得十分突出,我要写作,就要顶住来自自己的嘲笑,我犹犹豫豫,但始终不忍放弃。渐渐地,通过写作,我与自己做起了残酷的游戏,这个游戏极复杂,我在这里不多讲,但游戏的结果我可以告诉别人,那就是,我慢慢地断定我的人生一无价值,说明这一点也很容易,我发现自己除了陈词滥调,没有任何新鲜东西可以示人,因此,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我管自己叫饭桶,心情坏的时候,我称自己为造粪机器,当然,这样叫不全是因为我心情好的时候就跑到厨房吃东西,心情坏的时候就跑到洗手间排泄。

    关于我的写作,就谈到这里。

    110

    “嘿,老黑,你知道吗?今天白天我把我媳妇给操了!”

    喊出这句话之际,建成正好与我隔着一张饭桌,他手持一扎啤空杯在空中挥舞着,我们当时是在东四附近一个叫红宝乐的小饭馆里,在坐的有建成、老黑和两个老黑带来的在歌舞团跳舞的姑娘,正是深夜,那是在我开始写作一星期后。

    “你丫别呀,少喝点儿——”

    “你少废话,你别管我,你给我倒上,倒上!”建成举着空杯,老黑只好给建成的空杯里倒上啤酒“我告诉你老黑,我就爱操媳妇,谁的媳妇都成,以前咱年轻,有钱,不爱操自己的媳妇,爱操别人的,现在咱日薄西山了,咱不行了,咱只好操自己的媳妇了,我告诉你,老黑,咱这么多年朋友,我告诉你,为了晚上出来跟你喝酒,我白天就把我媳妇操了——你说我够不够朋友?”

    “够朋友!够朋友!——哎,建成,你先把裤子提上,咱够朋友,你想想,你在东单体育馆保龄球跑道上脱裤子的时候,是谁给你穿上的?”

    “我不记得了。”

    “你把裤子提上,建成——”

    “我裤子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呀?”

    “你脚脖子上。”

    “内裤掉了吗?”

    “掉了,早掉了。”

    “你骗人,老黑。”

    “我没骗你。”

    “你骗我了,老黑。”

    “建成,建成——”

    “你真的骗我了,老黑,我告诉你,老黑,你骗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我已经一年多没穿过内裤了。”

    建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做出一付大失所望的样子,无须多讲,建成又喝醉了。

    老黑穿一身深灰色金利来西装,黑色衬衫,打着一条上面画着一串老鼠的白色领带,活像一个大哥大,建成也穿一身西装,大大的白色棉布衬衫几乎拖到大腿中央,裤子确实掉了,因为建成刚刚上了一趟洗手间,可能是忘了系皮带便急着跑出来与我们喝酒说话。这种夜晚饭局,我经历多次,早已见怪不怪,而老黑更是轻车熟路。

    事情起因于建成,他一个人傍晚逛美术馆边上的三联书店,买了一包书,忽然饿了,于是来到不远处的馨乐,喝了一杯酒后感到孤单,于是想到朋友,老黑正巧在附近带两个姑娘看人艺的话剧,于是过来一起吃饭,不久,人越聚越多,我也被从家中叫了过来,我到时建成刚刚喝醉了,大叫着要吃小鸡炖蘑菇,但馨乐没有这个菜,于是转来红宝乐,在转场的过程中,其他人见事不妙,纷纷溜走。

    建成大醉之后,虽难缠,却极有趣,难缠是因为你没有醉,得照顾他,有趣是因为你也喝得大醉,于是与他一起共渡天伦之乐。此刻,他就是极有趣,因为我喝醉了,当然,老黑也没有幸免。

    “老颓呢?”

    “走了。”我答道。

    “走了?”建成四下张望一下“他不是要来看看你写的小说吗?”

    “我忘了给他了。”

    “你拿来,拿来——我看看,我看看——我要看看文坛的后起之秀在写什么。”

    我把我刚写的小说打印稿递给他。

    建成拿起我的稿件,二话不说,一下掷于地下,然后慷慨激昂地对我说:“周文,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小说上面,你说,你为什么,放着钱不挣,酒不喝,小妞不操,你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告诉你,我是过来人,我告诉你都什么人写小说,我告诉你写小说的都是什么人,我认识好多写小说的,我告诉你啊——”

    “你坐下说,你坐下说。”

    老黑拉着建成的衣襟让他坐下,老黑这样是怕建成摔倒在桌子上,一会还得收拾。

    “你让我说,你让我说——”

    “谁不让你说了——”

    “我坐下行了吧,我坐下你就让我说了吧?”

    “你说吧。”

    “老黑,你的姑娘呢?”

    我把目光望向两个姑娘,俩姑娘靠在一起,睡着了。

    “建成——你帮我劝劝周文,叫他写剧本——我把姑娘送回去吧——都他妈喝多了。”

    “老黑你走吧——开车小心点——”

    老黑站了起来,叫醒两个姑娘,三个人往外走。

    “老黑,我有句话要对你说——你过来。”

    老黑走到门口又退回来,建成看着两个姑娘出了门,对老黑说:“也没别的事儿,我想让你替我干件事儿。”

    “什么事,你说——”

    “回去替我操操那俩姑娘,站着操那个小逼,趴着操那个骚逼。”

    我大笑起来。

    “没问题,你小心点——”老黑说。

    “我没问题,我和周文聊文学,我们文坛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建成说,然后对着仍大笑不止的我说:“怎么样,语言依然硬朗吧?”

    “再见了。”老黑冲我们点点头,走了出去。

    我仍然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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