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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丑丑是在姑妈家长大的。

    从她记事的时候开始,村子里的大人们就这么叫她,起初她也只是把这当作区分自己和他人的一个“代号”而已,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的明白“丑”并不是一个好听的词。有一次她曾问过姑妈“为什么我要叫丑丑呢?”“还不是你那不要脸的爹和娘做的孽,可怜的孩儿啊,真是报应”

    幼年的丑丑不可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榔头是丑丑的表哥,他比丑丑大两岁。丑丑的姑夫在榔头还不会叫爹的时候就离开了村子,说要去挣大钱。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榔头的爹替别人钻煤矿被压在地下面了,榔头听说了以后,曾经消失了三天。村子里的人都说榔头去找他爹了,都说这孩子真孝顺,夸榔头妈养了个好儿子。

    榔头回来以后一句话也不说。当然他也没有找他的父亲。村子里的人都说榔头想爹想疯了,就让榔头妈再找一个。榔头妈也觉得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身子骨没有前几年那么硬朗了。这十几年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

    在这么穷的村子里找个男人结婚到是不难。可在榔头妈身上就是难事了。多年的操劳已经让这个将近四十的女人看上去格外的苍老,敦实粗重的身体也掩盖不了因多年营养不良造成的各种潜在疾病。更为致命的是她还有两个孩子,在这样连鸡都下不出蛋的穷地方,要养活三张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这么过吧”每逢别人提起这事的时候,榔头妈总是不经意答应着。对于日子她不敢有一点奢望。

    丑丑大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可在丑丑的身上却并没有显现。周围的人们还总是和丑丑打完招呼以后露出诡异的笑,有时还有人爱嘟囔一句“这丫头长的”

    丑丑渐渐的远离人多的地方,她喜欢一个人蹲在小河边上看潺潺的流水,望淡淡的白云,她的心比泉水还要清澈,比白云还要纯洁。

    “干吗呢?丑丑”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丑丑吓了一跳,腿脚不小心的划进了河边的沙土。丑丑转过身后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是榔头。

    “你在这干吗?”榔头又问了一句。

    “没,没干吗”丑丑答道。

    “你总来这里”榔头说。

    “你怎么知道的”丑丑说。

    “我就是知道”榔头答。

    两个无邪的少年陷入了沉默。

    榔头忽然拾起一块石子,狠狠的向远处掷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愿意自己在这”

    丑丑没有吱声。

    “别听他们瞎说,他们懂个屁”

    丑丑抬头看了看榔头,一束夕阳洒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格外的灿烂。

    “为什么要有美和丑呢?”丑丑忽然问了一句。

    “不知道”榔头又投了一块小石头。

    “美和丑又是怎么区分的呢?”丑丑问。

    “不知道”榔头答。

    “是不是别人都说你丑你就丑,说你美你就美”丑丑的声音有些抖。

    这一次榔头没有回答。

    丑丑有些急了,她抓起了一大把石子向映出自己影子的水面砸去。

    “丑丑,你别这样”榔头关切的说。

    “我能让你变的漂亮”榔头认真的对丑丑说。

    丑丑看了榔头一眼

    “怎么,怎么漂亮”

    “前一阵子,我不是出门了么,虽然我没找到我爹。但我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那里最高的房子有咱们家三层那么高,那里的人穿衣服好多颜色的,跟花似的他们长的比咱们白,有的人还骑着两个轮子走路,我跑都追不上他们”

    丑丑听的都傻了,她咧开嘴笑了出来“你骗人,哪有人走路用两个轮子”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榔头说。

    “那你回来干什么?”丑丑问。

    “后来我进了一个大屋子,那里头卖什么东西的都有,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后来我找到一个卖他们说抹上那东西就能变白的地方”

    “说啊,怎么不说了?”丑丑见榔头忽然停了下来,就赶忙的催他。

    “后来,有个人说丢了东西,他们说是我偷的”榔头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

    “榔头哥不会做那种事的”丑丑坚定的说道。

    “他们搜了我的身,后来看没什么就把我放了,但不允许再进去了我就回来了”

    “那里的人真坏!”丑丑替榔头抱不平。

    “这里的人也坏!”榔头也狠狠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啊?”

    “他们都说你,然后你就会不高兴”榔头说。

    丑丑不吱声了,但心里是甜的。

    “丑丑,等我以后有钱了,就给你买那些象花似的衣服,抹那些变白的东西,咱们也用两个轮子走路”

    丑丑咯咯的笑了出来。

    “你信么?”榔头问。

    “我信”丑丑说。

    “我知道你信”榔头自信的说。

    榔头十七岁了,他说要出外面闯一闯,榔头妈是越来越老了,老的没有力气敢去冒一丝的危险,她不想看到榔头也赴他爹的后尘,她宁愿一辈子就这么挣扎的活下去,直到死在这片荒芜的大地。

    苍老的双臂守不住年轻的翅膀,榔头妈没有力气和榔头那旺盛的精力去抗衡,她终于同意了榔头。

    送别儿子的那天,四十岁的榔头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停的抚摩儿子的头发,担忧和眷恋顺着手指传达着一个母亲最后的不舍。在榔头转过身后,榔头妈说了一句“这都是命”

    丑丑也去送了榔头。榔头临走的时候问丑丑

    “还记得那次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丑丑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榔头笑了笑,转身离去。

    那是丑丑最后一次看到榔头的微笑。

    半个月后的一天,榔头的尸体被几个穿着制服的人送了回来。

    榔头妈望着儿子的尸体竟没有落一滴眼泪,只是嘴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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