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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代远年湮'"徐凯念出日历上的成语。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很久很久的意思吧!"

    他们回家、做ài,像是在补偿什么。

    他们又恢复了旧日的习惯,除了上班时间都黏在一起。甚至上班时也用email通信。他送给她一张电子贺卡,上面除了问候的字句,还有一首歌曲。

    "我们公司的网络没办法放歌,你选的是哪一首?"她在email上写。

    "你猜啊!"

    她怎么猜?她回送给他一张贺卡,选的是梁静茹的勇气。

    下班后,她到公司附近的网络咖啡厅上网,打开徐凯给她的贺卡的歌,竟然也是梁静茹的勇气。

    他们并没有机会好好谈一谈,因为徐凯生病了。她带他去看病,排在45号。她拿着写着"45"的纸条,盯着墙上的数字。她没有这么急过,像在等美金升到32。845,然后把手中一大笔美金卖掉。徐凯一直往她脸上咳,她把他抱到自己怀中。旁边一个戴着口罩的小女孩看着他们,她对小女孩微笑。看了医生,大大小小的药拿了一堆。睡觉前,他一直想吐。他蹲在马桶前,她跪在他身后拍他的背。

    "想吐就吐出来"

    她看他吐出来的东西,都是胃里的酸水。

    他躺下,开始猛咳,整个人随着咳嗽蜷曲起来。她拿出一条毛巾,泡了热水,敷在他喉咙上。他很快就入睡了。她起来,到厨房煮了一锅稀饭。煮好了后发现冰箱里没有任何配稀饭的菜。她走到711,买了鳗鱼、花瓜和肉松。她回来,进门时发现门口的鞋太乱,帮他整理了一下。她打开鞋柜,看到那双高跟鞋。

    那双曾让她在楼梯口痛苦了一晚的高跟鞋,那双曾让她在楼下门口失去所有尊严的高跟鞋,现在已经有了固定的位置。

    她在黑暗的客厅坐了好久,睡不着。她走进房间,徐凯仍在熟睡。

    她开始翻他的东西。

    她知道,这就和第一次和徐凯做ài一样,是跨越了一条线,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怪罪徐凯不忠,再也不能骄傲地以为自己在这段感情中是完全的纯洁。她知道这样做,她就失去了道德的优越性,她就和徐凯平等了。客厅和饭厅里没有任何东西,她走到厕所,打开镜子后面的柜子,里面也没有什么。

    她走进卧房,坐在书桌前,在黑暗中小心地四处张望。徐凯发出平稳的鼾声,她不时回头看他。桌上很凌乱,灯、文具、笔记本、零钱、拆开的账单、未拆的信。她的手安静地放在大腿上,眼睛却快速搜寻。还可以回头,她告诉自己,现在回到床上,她还算什么都没做,可以全身而退,以后不管和他怎么样,她回想起这段感情,不会觉得肮脏,不会鄙视自己。还可以回头,站起来吧,回头,回到床上。

    她看了徐凯一眼,轻轻打开抽屉,抽屉的滑轮慢慢滚过,没有发出声音。

    里面是银行账簿、几支回形针、没盖笔套的笔和几张剪报。剪报都是布莱德彼特的汽车广告,斗大的"breaksintosstyle"的字。

    她打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是散落的发票和一个纸盒。她打开纸盒,里面是他们交往的纪念品:他们去看girlsinterrupted试映会的票、去过的餐厅的统一发票、去纽约的机票、纽约地下铁的地图、他们去淡水射飞镖得到的奖品、他们看过的电影票根、结婚证书

    回头吧,程玲不是说过,水清则无鱼,周胜雄不也说,只要专心在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你为什么要知道?知道只是伤害自己而已。

    她打开第三个抽屉,里面是他的信件。她转头看徐凯,仍沉睡着。她拿出用橡皮筋包好的一捆,第一封就是一张卡片,粉红色的信封,上面有秀气的字迹。没有邮票,也没有寄件人姓名。她摸着那张卡片的表面,深呼吸。

    徐凯咳了两声,她缩紧身子,把那捆信夹在大腿间。"我睡不着,起来坐一下。"如果他发现的话她就这么说,信,让它自然地掉在地上。

    她转头看,徐凯翻过身去,背对着她,睡得很安稳。她把卡片从那捆信中抽出来,打开封口,拿出卡片,打开:

    昨晚很开心,你总是能逗我笑。

    我家旁边那幢公寓还空着,你要不要搬过来?民生东路三段这边离公司也近。

    或是直接搬到我家s。写信日期是三天前,在"代远年湮"之后。

    "道琼斯指数14日猛跌317。34点,跌幅逾3%,以9973。46点作收,加上12日才狂泻436。37点,蓝筹股陷于13年来最黑暗的一周。以科技股为主的纳斯达克,也跌42。69点,收在1972。09点,是本周第二次跌破2000点心理关卡"

    静惠把报纸放下,离开公司。她白天和徐凯通过电话,他在家休养,声音仍然沙哑。她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说再见时还是说"loveyou。bye。"。下班后,她到屈臣氏帮他买了一个装药的盒子,一格一格的,上面标示着"m""t""w"代表"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然后她去买徐凯喜欢的小米稀饭和蒸饺,等的时候,到超级市场买了蜂蜜,同事说蜂蜜加热水可以治喉咙痛呢。

    徐凯吃完饭就睡了,她坐在客厅想,她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他,她不能在他生病的时候离开。她要忍着,等到徐凯再犯错,那时候离开,他们的结局就永远要由徐凯负责。她不要将来任何一方在回述这个故事时,任何听的人会皱眉头说,"徐凯固然不对,但林静惠怎么可以在他生病时离开他?"

    夜里,她醒来,徐凯熟睡。她去洗手间,看见马桶里有呕吐的残留物。她上完厕所,拿起地上鸭子形状的清洁剂,清洗马桶内侧。

    "你在干吗?"徐凯问。

    "洗马桶。"

    "对不起,我刚才又吐了。"

    "没有没有,是我刚才大号没冲干净。"

    她回到床上,摸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好多、好厚,在生病时仍然有弹性,想要飞扬。她想,一个人好看,就什么都好看,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完美无瑕。他怎么样都好看,熬夜、抽烟、喝酒、吸大麻,仍然毫发无伤。

    "你有没有口香糖?"徐凯问。

    "什么?"

    "口香糖。嘴巴好苦,想吃口香糖。"

    她去711买了口香糖。他躺着,侧过头来看她,慢慢嚼,慢慢想像。她侧躺着看着他,幻想他和s的见面,他怎么样逗她开心。他逗她开心那晚,她一个人坐在公司,用鼠标一则一则地点选路透社的新闻。半夜一点,保安公司的人打电话来,查询他们公司的保安为何没有设定。她报出自己的名字。

    "林小姐最近常加班?"

    "对,最近比较忙一点。"

    "待会儿离开时不要忘了设定。"

    "好,谢谢你。"

    她本来想打电话叫徐凯来接她,但想一想,他们才刚复合,给他一点空间。好险她没有打啊,否则就尴尬了。

    徐凯躺着,一边微笑一边嚼,"你要不要看我家的蚕宝宝?"他问。

    "你有没有养蚕宝宝?"

    他点头。

    "放在哪里?"

    "这里"

    他的嘴扭成奇怪的形状,牙齿在嘴中动。然后用舌头送出白色、被嚼成蚕宝宝形状的口香糖。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蚕宝宝被喷到枕头上。那一刻,静惠是快乐的。没有s、没有半夜的电话、没有高跟鞋、没有谎言。那一刻,她眼里只有这个生着重病时,嘴巴里还会跑出蚕宝宝的大男孩。

    他把口香糖塞回嘴巴。

    "你要不要看两只蚕宝宝?"

    徐凯很快就好了,他们又开始恋爱。但静惠已变得保留,像一条弹性疲乏的橡皮筋,对外力的反应变得迟钝。她不再那么常睁大眼睛、伸出舌头、疯狂大叫、笑到弯腰。徐凯依然生气勃勃,但她只是微笑。徐凯依然对她很好,但她发现自己开始低头看表。

    她知道他们走不下去了,在一起只是猜忌。在餐厅,每一次他去上厕所,她怀疑他去打电话给s。每一次他接手机,故意装出轻松自然的口气,她觉得是s。每一次她晚上打手机给他,他若说待会儿再打来给她,她知道他和s在一起。每一次他穿一件她没看过的衣服,戴一个和他平常风格不合的戒指,她猜想是s送的。那晚在他家,他们叫披萨,她向104问披萨店的号码,拿起电话旁一个信封记,她写下披萨店的号码后,翻过信封,是信用卡公司寄来的,上面有徐凯随手记东西的笔迹,徐凯写着:"你哪一天回国?哪一天?哪一天?"

    静惠并没有出国。

    "为什么不分开?"程玲问她。

    "怕寂寞吧。"

    "以你的条件,很快就会碰到更好的男人。"

    "我三十几年都没碰到呢!"

    "你三十几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的条件这么好,你漂亮、成熟、聪明,有好工作,街上哪个男人不要你?"

    "我做过实验,花一整天走在街上,从东区走到西区,从宏泰大楼走到龙山寺,我注意看每一个男人,问自己有没有可能和他们在一起。那一整天,我大概看了三、四百个男人吧,没有一个我有兴趣认识。"

    "你在认识徐凯前,不也这样想?"

    她笑一笑,"这好像是一种毒瘾,你明知道自己不该再打电话给他,但还是忍不住。你明知道你们没有未来,但你总想,过了今晚再说吧"

    "这就是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最好证明。失败的感情,都是以一个晚上为单位在计划的。你每天都在想,今晚能不能见面,明晚还会不会在一起。真正有未来的感情,是以一年为单位来计划的。今年我们结婚,明年我们生小孩""我知道我们没有未来,但我想,也许我们能做个朋友,毕竟他是一个这么有趣的人,对我这么好过"

    "可是你们一旦再见面,他真的用朋友的方式来对你,你又无法忍受。你无法忍受他继续和另一个女人联络,无法忍受晚上他不睡在你旁边。"

    "我知道,我很矛盾。"

    程玲替她倒一杯水。

    "我们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呢!"

    "过去就过去了,"程玲说,"中坜站过去就是桃园了。你要靠回忆过活吗?"

    "我知道,可是我总是想,如果我们当初能做到那种程度,为什么不能克服眼前的困难?"

    "当初哪种程度?当初他就和这个女人在交往,你以为你在经历伟大爱情时,他搞不好已经跟那个女人上过床。你们的美好在他们认识时就结束了。"

    "不是的,你不了解我们,他没有你讲的那么坏。我在那里,阿金生病的时候我在那里,我看到他怎么照顾阿金,怎么照顾我的。他不可能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他是不是那样,都不重要了。你愿不愿意和另一个人分享他?"

    "当然不愿意。"

    "那就说拜拜吧。你总是要继续走下去,不能老在这个泥淖中挣扎。吵一架,分开几天,忍不住,又联络,又在一起,快乐几天,又开始怀疑他,为一件小事再吵一架,再分开。静惠,你也不小了,不要让自己再过这种生活。我这么爱玩,我都要结婚了。你还在办家家酒,有没有搞错啊?"

    静惠迟迟没有行动,冬天慢慢过去,春天要来了。气温回暖,她更不愿处理悲伤的场面。星期六一早起来,煎蛋吃到一半,徐凯突然说,"我们去台中好不好?""台中有什么?"

    "台中科博馆在做兵马俑特展,听说很棒。我们可以在那边度周末。"

    他们坐上火车,一路上拥抱、亲吻,手滑到披在大腿上的外套下。到了台中,他们住进一家豪华饭店,下午一点,窗外的太阳正烈,他们拉上窗帘,亲热起来。徐凯在上面,努力运动,她侧着头,看着窗帘细缝外的阳光。结束后他们睡着,醒来时已经晚上七点。

    "兵马俑展还有吗?"她问。

    "大概关了。没关系,我们明天再去。"

    他把手绕过她的肩膀,把她抱向他,她很柔顺地靠过去。他仍闭着眼睛,她在他怀里,眼睛张得好大。

    他的手机响了,在口袋里发出沉闷的铃声。他没有接,她的眼睛睁得更大。十声后停止,不一会儿又响了。他叹了一口气,仍然没接。第三次响时,他跳起来,抓起衣服,把手机从口袋中拿出来,关机。

    "我好爱你。"他回到床上,抱紧她,"我们不要回台北,好不好?"

    星期日晚上他们回到台北,吃了晚饭,回到他家。他翻报纸,她看杂志,很久没有讲话。突然间她又觉得幸福,好像他们不是在谈恋爱,而是在生活。

    "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徐凯问。

    "好啊,你想看什么?"

    "我们可以去看我们一直没机会去看的bounce"

    "好啊"

    "我答应过你的,和我在一起,你不会错过任何事情。"

    她离开他家时,拿起自己的皮包。

    "你今天要回家?"徐凯问。

    "我今天想回家,我好久没回去了,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

    她拿着皮包,徐凯空手,坐车到了戏院。下车时,徐凯回头看,"好险!"他打开车门,拿起掉在座椅上的手机,"差点又掉了。"

    走进戏院,上楼。

    "我去上厕所。"他说。

    "我去买爆米花。"她走到中间的小卖部。前面排了两个人。她转头看角落的厕所,徐凯从厕所走出来,站在墙角,低着头,想着事情。轮到她,她点了爆米花和可乐,等服务生装可乐时,她再转头看墙角,徐凯不见了。买完后,她两手满满地走到墙角,找不到徐凯。她坐下来,等了五分钟,电影已经开始了。徐凯从厕所走出来。

    "对不起,拉肚子。"

    "你还好吧?"

    "没问题。晚上那家餐厅不干净。你肚子痛不痛?"

    "还好。"

    "对不起,电影开演了。"

    她笑一笑,"没关系,我们进去吧。"

    她知道,事情又不对了。

    看完后,他们走出戏院,热烈讨论着结局时男主角问女主角该不该卖房子的那段。

    "那真是最好的示爱的台词。"

    "我喜欢它的海报。"她指着大厅内bounce的英文海报,上面的文案是:

    twostrangersfellinlove,onlyoneknewitwasntbychance。

    "两个人恋爱了,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不是巧合。"徐凯说。

    "写得好好。"

    "嘿,我们就是因为电影海报文案而认识的。"

    "对啊,girlsinterrupted。真巧,今天又看到了一张我们都喜欢的海报。"

    "下个月就一周年了。"徐凯说。

    "一年了。"

    "我都计划好了,你完全不用操心!"徐凯说。

    "什么计划?"

    "当然不能告诉你。"

    他牵着她,走过戏院中庭。

    "你真的要回家吗?"他问。

    "你拉肚子,要不要我陪你?如果你要我陪你,我可以明天再回去。"

    "没关系,我没事,"徐凯说,"你要不要我陪你?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不用了。"

    "我可以回去整理一下再去找你?"

    "没关系。"

    "那我送你回去。"

    "没关系,"静惠说,"你家比较近,先送你。我到家再打给你。"

    她到家立刻打到徐凯家,他立刻接起。

    "你还好吧?"

    "还在拉。"

    "要不要我过来?"

    "没关系,睡一会儿就好了。"

    "那你好好睡,夜里有事再打给我。"

    "你也是,我手机都会开。"徐凯说。

    他们挂掉电话,她打了一个电话回台南,然后去洗头、洗澡。她知道今晚会有事,她要给徐凯多一点时间去酝酿。

    一小时后,她打到徐凯家里,没人接。她试了两三次,还是没人接。她试手机,关机。

    她摇头,苦笑的意味大于气愤,徐凯太可预期了。他们的爱情充满创意,他们的背叛却乏善可陈。

    她换上运动衣裤,坐车到徐凯家。按了十分钟的电铃,没有人回应。她再试他的电话和手机,仍是相同的反应。她站在门口,路灯照得她好明显。影子已经爬上二楼,迫不及待要去偷窥徐凯的家。她退到角落,等着徐凯的邻居进门。邻居进门,自己就可以若无其事地混进去。敲他的门、看他门外的鞋、羞辱自己,和自己赖以为生的甜蜜回忆。

    等了两个小时,没有邻居回家。试了两个小时的电话,仍然没有反应。

    凌晨四点时,她想到了。

    她拿出手机,拨那几个徐凯常叫的无线电计程车行的号码。

    "对不起,小姐,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有一个朋友晚上坐你们的车来找我,可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到,我很担心,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查一下?"

    "他什么时候叫车的?"

    "大概12点左右。"

    "从哪出发?"

    她说出徐凯家的地址。

    "没有记录呀。"

    她好高兴,也许徐凯已经睡着了,也许她的忍耐终于改变了他,也许他们终于苦尽甘来。她边问第二家边想,也许他们苦尽甘来。

    "小姐,我们没有记录,你说他是搭到哪里?"

    她不知怎么回答,立刻挂了电话。

    徐凯肚子痛,想好好休息。他把手机关掉,如此而已。

    她打第三家车行

    "12点半叫的车对不对?"小姐说,静惠屏住气息,"到民生东路三段,12点45就到了啊!"

    "你说他坐到哪里?"

    "民生东路三段啊。"

    她什么都没说,挂断,一切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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