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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命运的巧妙安排,让媚兰叫车夫走这条街到费海顿夫妇的住处。媚兰从车窗口探头张望,正好看见一名高大男子在出租马车旁亲吻巧琪的手。

    原来她弟弟把巧琪送到了这里。原来这就是巧琪打发时间的方法,和野男人厮混。

    媚兰没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不过她并不觉得认识他。从他身上衣服的剪裁看来,应该只是个小职员。真是了不得的丑闻,这比海顿可能告诉她的事情精彩太多了。

    她打开车厢前方的小窗户。“车夫,掉个头再回到那条路上。”

    她决心查明亲吻巧琪的人到底是谁。

    巧琪浸入热气蒸腾的浴盆中,闭上眼睛。搭乘公共马车震得她全身酸痛更别提满身的灰尘了。热水澡和好好睡一觉是她目前的全部所需。

    明天再去拜访她父母还不迟。

    巧琪闭着眼睛,好好伸了个懒腰。她本能地知道已经日上三竿了。她酸痛的肌肉呼喊说还需要更多休息,但是她不予理会。巧琪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她呻吟一声,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醒醒,懒虫。”她责备自己。

    至少她的房间很温暖。有仆人进来添过柴火,热气从砖石壁炉扑向她。

    她站着又伸了一次懒腰,然后用水瓶的水梳洗一番。她很快便洗去了睡眠的痕迹,伸手到衣橱里拉出一件衣服。她现在已完全清醒,急着赶紧进行手上的工作。

    她正在扣胸前最后一颗扣子,卧室门开了,年轻的女仆芝纯端着盘子走进来。

    “我替您端来了茶和蜂蜜面包,夫人。”

    “谢谢你,芝纯,可是我什么也吃不下。”

    这是真的。她肚子里仿佛涨满了鼓翅寻找出路的蝴蝶。

    “请你叫人备车。”

    “是的,夫人。”芝纯屈膝为礼,随即退出房间。

    总管不怀好意地瞪着她。“有事吗?”

    “我想见费爵士和夫人,去告诉他们说他们的女儿来了。”

    “女儿?”门打开了。

    巧琪经过他身边,目光已在打量宽敞的门厅。墙上挂着精美的织锦,头顶是一座巨大的水晶灯架,早晨的阳光照在水晶珠上,在地板上映出虹彩。大厅尽头处垂着厚重的逃陟绒窗帷,两旁的墙边是两张桃花心木长桌,桌面满是雕塑作品,其中有一些还是镀金的。

    如果她所知没错,她的父母在公爵从美国回来之前已濒临破产。如今显然大有不同了。

    他们从女儿这桩婚事上,着实捞了不少油水。

    首先下楼的是海顿。“巧琪?你怎么会到伦敦来?”

    “嗯”下面这两个字她总是难以启齿。“父亲。”她迎上他的视线。她忆起两人上次见面的情形,忍不住一阵哆嗦。要是当初他成功地把她送去关起来,今天又如何?

    “到客厅里来,莎拉马上就下楼。你这时候来实在早了些,我们”他话说了一半便打住,又盯着她。“出了什么差错?”

    “没有,我我只是必须找你和母亲谈谈。”巧琪在一张锦缎双人座的边缘坐下,她拘谨地将两手叠放在膝头。

    海顿在她对面坐下。“米尔,”他对总管说道。“替我们端些咖啡来。”

    “是的,爵爷。”

    她父亲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沉默充满了房间。巧琪如坐针毡,不过没有作声。她希望等双亲都在场之后,再说明自己的来意。

    等莎拉终于出现在客厅门口,似乎已过了永恒之久。她身穿一袭鲜黄色晨袍,一对豪乳露出大半,同时也强调了她的纤腰。她眼中警戒的神色和丈夫如出一辙。

    “我亲爱的,真是个惊喜。”她说着亲吻了巧琪的脸庞一下。她转身,裙摆扫过巧琪鞋尖,在海顿身旁坐下。

    米尔端着一盘咖啡随后而至。他把盘子放在莎拉右手边的茶几上,又和来时一样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

    海顿清清嗓子。“好了,巧琪,我们夫妻俩都在这里。告诉我们你的来意。”

    她纳闷双亲的口气中,为何从未显露出丝毫亲情。他们厌恶她至此?她这个做女儿的难道就一无是处?

    “我来是因为伯伦。他想和我离婚。”

    “离婚?”莎拉脸都白了。

    “你做了什么?”她父亲质问道。

    “请让我解释。”她等到他俩做出在听的样子。“我们还没有谈过这件事。是别人告诉我的。”

    “那好,你不该让他要离就离。”海顿口沫横飞地说道。

    “我不想让他跟我离婚,我爱他。”

    莎拉讶然瞪大双眼。她的手紧握住海顿,仿佛是要阻止他再开口。

    巧琪急忙又往下说:“为了挽救我的婚姻,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会帮我吗?”

    “当然了。我们一定会尽力,我亲爱的。”莎拉柔声说道。

    巧琪的视线转向别处。把这件事拿来大声讨论已经够困难了,尤其她觉得他俩对自己根本没有真感情。她对他们也是一样。他们非但不如她所希望的,是慈祥的双亲,反而比较像是怀有敌意的陌生人。

    她看到地毯上一条松开的线头,眼睛便一直盯着它。“我相信伯伦喜欢我,至少有一点。我想如果我能对他证明,我没有我不会”她抬头看看天花板,又低头看地。“不会突然发疯,他可能会学着像我爱他一样爱我。可是我无法向他证明,因为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真是太滑稽了!”海顿叫道。“你是费伊莲,虽然你一直坚持要别人用别的名字叫你。你是我们的女儿,伯伦的妻子。你还要知道什么?”

    她抬眼正视她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觉得好困惑、好迷惘。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病,我也不觉得自己是疯子。可是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几个月以前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我想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我想知道为什么潘小姐死于大火而我却逃过一劫。我想知道我常常做的梦有什么意义。”

    海顿眼光一闪,低声问道:“你做了些什么梦?巧棋。”

    “有时我会梦到霍克林府邸的火灾。我知道纵火的人应该是我,但是但是我并不觉得那是我做的。而且,我的梦里还有一个人。我想大概是潘小姐,不过我不能确定。”

    “你记得潘小姐?”海顿问道。他瞥了表情木然的莎拉一眼。

    “不是我好像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看见事情。”

    记忆企图自己理出个头绪,但是她把它压抑下来。她不想讨论那个梦中的疑点,她看见的伊莲并不是她自己。有时她确信自己并不是伊莲。在海顿面前如此自白,无疑只会让海顿更加坚信她疯了。他甚至可能在她来不及阻止前,当下把她送进疗养院。

    “不过困扰我的并不是那个梦,”她说道,这并不完全是谎言,有一半是事实。“是我常常梦到的一个男人。站在一幢白色小屋前的金发男人,还有小红狐和小马,我也常常梦到。我觉得他们对我而言就代表了整个世界。还有一位笑容忧愁的灰发老妇人。这些是什么人?我怎么会认识他们?”

    “他们只是梦而已。”莎拉斩钉截铁地说道。

    巧琪摇头。“不。他们不只是梦而已,我确信。”

    这回是海顿制止莎拉再和巧琪唱反调。

    “女儿,你的病并没有让你完全和外界断绝往来。你很小的时候,常和仆人的小孩一起玩,甚至还和保姆到他们家去过。大概他们之中有人养了只红色的小狈,或许如此你才会梦到那些东西。或许你看到的那男人也是个仆人。我仿佛记得铁匠就是金发的。”

    可是她梦中那个男人绝不是霍克林府邸的仆人,她自灵魂深处知道。而且不知为何,她知道海顿在骗她,海顿认识她梦中那个男人,但是他不肯说。

    “你刚开始行为古怪的时候,我们曾希望那只是暂时的现象。可是你似乎,”他瞥了莎拉一眼。“有企图伤害自己的倾向。”

    他不会吐露任何她从前没听过的事情了。她想知道从前她被关在霍克林府邸中时,每天做些什么;她想知道自己和什么人交谈,如何学会骑马、学会读写;她想知道关于那灰发妇人和钢琴的事情;还有那首“爸爸的歌”她为什么说那是“爸爸的歌”?

    可是他不会告诉她这些事情,她本能地明白。她这一趟是白跑的了,她根本连试都不该试。

    巧琪拉拉外套,准备起身。

    “进来吧,女孩。”她看见的是海顿,他坐在霍克林府邸的客厅里。“原来你想到府邸堡作。”

    巧琪眨眨眼睛,凝视着海顿。他是坐着,不过这里是伦敦,不是霍克林。但仍然

    “你当然知道我们女儿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的喉咙紧闭,无法呼吸。

    “她相当疯狂,需要随时有人监视。”

    海顿眯起眼睛,她感到体内忽然充斥冰冷的恐惧。

    “爵爷,”米尔说道,他又回到客厅。“贝福夫人来了。”

    巧琪一跃而起。“媚兰?”伯伦也跟她一起来了吗?

    “海顿,莎拉。”媚兰闯进客厅,看见巧琪猛地停下脚步。“怎么,这可不是巧琪吗?真是个惊喜。”

    “我真的得走了。”巧琪紧绷着喉咙说道。

    “别傻了,好好的干么要走呢?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和你父母亲并不常有见面的机会。”她狡猾地一笑。“不过你要是决定搬到伦敦住,或许能常来看他们。”

    媚兰就是有办法在三言两语间挑起巧琪的火气。

    巧琪抬起下巴,冷冷地盯着她的复仇女神。“你怎么会以为我要搬到伦敦来住呢?贝福夫人。伯伦绝不会考虑到霍克林以外的地方定居,而我当然是跟他在一起的。”巧琪转向海顿和莎拉,口气依然冰冷。“再见了,母亲、父亲。我在回霍克林之前,或许会再来探望你们。”

    她威风凛凛地走出房间。

    “真怪呀!”媚兰在门被甩上时说道。

    她听见身后莎拉的低语:“我们怎么办?她知道”

    “住口,莎拉!”海顿厉声回答。

    媚兰缓缓转身,她的利眼把他们两夫妻惶惶然然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这里有些事非常不对劲,难道又有了造谣的新材料?

    她含笑在双人椅上就坐。她当然要尽力弄个水落石出。

    巧琪受不了马上回家。她觉得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弹簧,随时可能突然松开,完全失去控制。

    她吩咐车夫送她到公园去,希望呼吸点新鲜空气和休息一下有助于平复自己的愤怒和挫折。

    到了公园以后,她下车独自在池塘边信步而行。两只逃陟罔顾头顶的乌云搅动水面的冷风,优雅地朝对岸滑行。巧琪停下脚步凝视着逃陟,暗暗希望自己的生活也能和它们一样安详。那种感觉想必是无与伦比。

    伯伦风尘仆仆地在海顿的住所前下马,他脸上的胡子已经两天没刮了。他敲门,门几乎是应声而开,伯伦不等总管请,便自己硬行挤进去。

    “巧琪!”

    他左右张望,猜想哪一间会是客厅,随即走过去。三张脸带着和总管殊无二致的惊诧神色,在他闯进去时转向他。

    海顿起身。“老天爷!你怎么了?”

    “巧琪在哪里?”

    “她不在这里。”

    “仆人说她来看你们了。”

    “她是来过,”海顿答道。“可是又走了。她的举止很奇怪,伯伦,我很担心她。你们”她瞥了莎拉一眼。“你们俩之间出了问题?”

    媚兰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或许她去找昨晚和她在一起的那个英俊小伙子了。她该不会跟别人跑了吧?伯伦。天啊!全伦敦的人一定都愿闻其详。”

    伯伦不理她,他早已明白表示过自己对她的观感。他知道自己只消对她的话稍加思索,便会转身狠狠揍她。

    “你想她该不会做傻事吧?”莎拉问道,握住丈夫的手也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伯伦说道,决定对莎拉的问题同样也不予理会。“如果你们见到她,就告诉她我在伦敦的宅子里。”

    “我们会的,孩子。”海顿答道,跟伯伦走到门厅。

    伯伦上了马,掉头回自己伦敦的寓所。骑着马接连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他已经累得头脑不清了。他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找她,现在他只有等她自己回来了。

    “或许她去找昨晚和她在一起的那个英俊小伙子了”

    他想起媚兰的话,脸都皱成一团了。他知道她是要故意激他,然而她说的是否可能是事实?难道现在再告诉巧琪自己早该说的话已经太迟?

    “她的举止很奇怪”

    “你想她该不会做傻事吧”

    海顿和莎拉的声音袭向他。巧琪是否真的不对劲了?她是否可能就此踪影全无?她

    他心中感到绝望,无奈地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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