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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云表猛然一呆,瞠目失声道:“什么?她,她就是一剑震八荒韦天仪的女儿?”

    风尘老人耸肩侧目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华云表摇头喃喃道:“奇怪我还是感觉到奇怪也可以说,就因为她是韦天仪的女儿,才令人感觉到非常奇怪不是么?父亲是当今天字第一号的人物,自己又有那么一身不同凡俗的武功,可是,使人不解的是,自从我在太平后宫第一次遇见她以来,我就一直没有见她眉峰舒展过。我真想不透,以她这等辉煌的家世,以及她目前自身在武功方面的造诣,她还有什么事不够称心如意的呢?!”

    风尘老人仰脸道:“老夫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这丫头在性格上,唯一的缺点便是‘多愁善感’!论聪明,这丫头是够聪明的了,然而,人一聪明,往往就会想得太多,想得太多,烦恼也就与之俱来。”

    华云表有点不解道:“您怎么知道她想得太多?她想些什么?”

    风尘老人似乎自感失言,连声干咬着,一时没有回答,直到又走出十来步,方始勉强漫声道:“这个还不简单,咳,咳”华云表偏过脸去,逼视着追问道:“您说说看!”

    风尘老人避开他的目光,又咳了一声道:“父亲是当今武林盟主,可是,自父亲连任本届盟主以来,武林中一直没有太平过。无头公案,一件连着一件,想想看,她这个做女儿的,心情如何能够好得起来?对不?这道理岂非浅显之至?”

    华云表皱眉不语,心底下却止不住暗暗一声轻哼。他知道老人是在敷衍他,老实说,这种解释是勉强的。可是,苦就苦在一时之间他又拿不出什么话来加以辩驳。

    这样,又下去十来里,华云表积气略消,乃另辟话题,转过脸向老人问道:

    “您对血剑魔宫似乎知道的相当多,不但有着宫中护法之法衣,以及一支代表魔帝权威的‘血剑令’,甚至连该宫‘血剑七婢’,叫什么‘解语’、‘羞人’、‘姹紫’、‘嫣红’、‘杏雨’、‘梨云’、‘如意’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念来如数家珍。在这种情形之下,您总不能推说那座血剑魔宫在什么地方您也不知道吧?”

    风尘老人侧目一笑道:“你知不知道老夫现在正准备将你小子带去什么地方?”

    华云表愣了愣道:“去什么地方?”

    风尘老人微微一笑道:“就去你现在想知道的地方!”

    华云表蓦地一呆道:“血剑魔宫?”

    风尘老人微哂道:“怎么样?是不相信?还是有点胆怯?”

    华云表意外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知道,老人是绝对不会拿他开玩笑的。当下不由得既感兴奋,又感紧张,手朝前路一指,向老人迫切地问道:

    “这儿下去还有多远?”

    风尘老人摇头道:“路还远得很。”

    华云表追问道:“远到什么程度?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

    风尘老人微现不悦地道:“横竖会将你带到就是了,你一定要先晓得它在什么地方,对你有什么好处?”

    华云表碰了个钉子,不敢再问,默默向前走了一会,这才又搭讪着转脸期期然问道:“晚辈是说咳咳我们现在这要连夜急急赶去,是不是那边有什么任务等待完成?”

    风尘老人谈谈接口道:“销假!”

    华云表一嗯张目道:“怎么说?!”

    风尘老人仰脸漫声道:“听不懂,是吗?那么,现在听着:销假者,假期行将届满,必须销号报到之谓也!这样懂了没有?”

    华云表失声道:“怎么,您,您老在魔宫中有职位?”

    风尘老人轻哼道:“等于废话!”

    华云表不住摇头道:“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之至!”

    风尘老人又哼了一声道:“将来如果有机会,你小子不妨去问问那位什么‘天都摘星手’,问他年前在金陵城外的紫金山顶,要不是一声突如其来的怪啸,他会不会有命活到今天?还有一次,要不是老夫先期赶去,摘星堡中,包括巢湖那三个穷酸在内,有谁能退得了魔宫那名‘紫衣护法’,两名‘金玉副令主’,以及那百余名凶神恶煞般的金玉剑手?另外,还有许多你所不知道的事实,譬如说,派人向王屋‘七绝飞花’母女告警,派人暗中保护泰山‘龙堡双玉’赵氏兄弟诸如此类,如非身处魔宫之内,谁能事先刺探到秘密消息?”

    华云表眨了眨眼皮,忽然问道:“前辈所说向王屋‘七绝飞花’母女告警,暗中保护泰山‘龙堡双玉’赵氏兄弟之人,是不是就是那名仿冒‘病弥陀’的‘黄胖汉子’?”

    风尘老人点点头道:“算你不笨!”

    华云表诧异道:“这就怪了。他既是您老人家所派出去的人,而且知道您老不在黄山,故而一再暗示晚辈,说晚辈如去黄山找您老,一定会空劳往返,以他与您老人家关系之密切,怎么他见了您老人家竟好像一点都不认得?”

    风尘老人再度反问道:“‘鹑衣阎罗’严奕笙与老夫关系怎么样?日间在半帖山庄中连他都未能马上认出老夫是谁又该怎么说?”

    华云表连连点头。他现在知道了,这位前辈异人,在易容方面一定有着不同凡俗的超绝手法;否则,血剑魔宫那等地方他也不会这么容易进出自如,且能于事先轻而易举地探听到各种机密消息了!

    华云表想着,忍不住又问道:“那名黄胖汉子既然是老前辈的心腹,在见面之后,老前辈怎么还要瞒着他?”

    风尘老人缓缓地道:“这是我古慈公数十年来的老习惯。不论他与老夫关系如何,认得出来,算他眼力好;否则,他就永远也别想知道老夫是谁!”

    华云表突然想起一事道:“那么,十数年前武林中那位言出法随,行踪飘忽,始终令人摸不清底细的蒙面怪侠也就是您老了?”

    风尘老人轻轻一哼道:“要老夫赞你一声‘够聪明’是吗?”

    华云表赧然一笑道:“那倒不必,咳!知道就好了!咳咳。”

    风尘老人猛然扭头瞪眼道:“是不是皮作痒?”

    华云表身子一侧,连忙溜到前面,同时回过头来扮着鬼脸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现在请老人家指点指点晚辈的轻功夫!”

    不待话完,人已一溜烟似地沿着江边大道奔了下去。老人一面追赶,一面高叫道:“路错啦!”

    前面遥遥送来笑语道:“目标金陵,大概错也错不到哪里去。刚才述及天都摘星手的遇险经过,关于地点的秘密,您老已经说漏啦”

    严冬岁尾,瑞雪纷飞。

    金陵,出了元门,通往幕府山的一片白果林之后,有着一座占地极广的庄院。

    这座庄院相传是前朝蔡尚书府的宅第,后来,蔡家家道中落,巨宅数度易主,最后为外乡来的一位大贾斥资购下,几经扩整,气象益见恢宏。

    庄院四周有着一条深涧,深涧两岸遍植垂柳,迎门有座可容双驷并驰的木板桥。

    由于这座庄院的新主人财雄势大,仆从如云,除了年节与当地官府偶有往来之外,平常时候,轻易不准闲人于附近走动。所以,金陵当地人士仅知这儿住着一名外乡财主,而这位财主究竟有多少家产,生做何等模样,则很少有人清楚。

    这一天,于大雪飘飞中,一辆小型马车,挥鞭急驰而来,越过白果树林,一迳驰向那座木板桥。这种情形,是相当罕见的,因为这座庄院平常出入的马车,决不致如此简陋,而车内载的如果不是庄院中人,又似乎不应如此放肆。

    果然,当马车临近那座木桥时,门楼上两名劲装佩剑人于雪封的窗后霍地长身而起了!

    其中一人嘿嘿冷笑道:“好个”

    一语未毕,另一人突然抢着低呼道:“啊,是冯老夫子!”

    口中说着,脚尖已向身前地面上一根圆形木桩一脚踩下。

    门楼下面,守门人头顶上的壁铃之声大作。四名守门壮汉同自火炉旁边暖椅中一跃而起。二人一组,于两旁奋力一拽,庄门应手大开,马车笔直驶人,穿过骑楼,驶上石板道,直奔迎面大厅,于大厅前高阶之下勒缰停下。

    车夫下车,将车帘以马鞭高高挑起,车内,先跳出一名身材虽然健伟,但脸色却透着一片病容的少年。接着,一名花白胡须,腰佝背楼的老人,一手执着一根三尺来长的旱烟筒,一手扶着车门,颤巍巍地走下车来。

    马车夫又为这看上去极似祖孙俩的一老一少自车厢内取出一只青布包袱。然后,向老人弯腰道了一声谢,跳上马座,带转马头、循原路驶出庄外。未待马车驶过木板桥,身后庄门已然砰然一声关上。

    这边庄内,站在厅阶下的驼背老人,仰脸深深吁出一口气,捏起瘦如鸡抓的五指,握拳轻轻捶了几下腰背,掉脸向那名少年道:“天赐,你搀爷爷上去吧!”

    那名叫天赐的少年,愣头愣脑的,似乎有点气。他好像这尚是第一次进入这种深院大宅,一双笨滞的眼睛东张西望,仿佛庄内一草一木都比外间所看到的新奇。

    直到老人喊到第三声,他方受惊似的一下转过身子来。

    老人摇摇头,深深一叹道:“爷爷一直不愿带你来,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唉唉,你看你,枉为你个子这么大,肩不能搁担,手不能提篮,走到哪儿都是这副丢人现眼的呆样子。唉唉,想当年,你爹你娘,谁也不像你这样,唉唉,真不知道我们冯家祖上”

    “冯夫子,您回来啦?!”

    一声脆生生的娇呼,突自台阶上面传送下来。

    紧接着,花蝴蝶似的,连跳带蹦地走下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绿衣少女。这名绿衣少女,声音甜,身段儿美,举止也极为纯真可爱,就只有一样遗憾,一张脸蛋儿太难看了!

    扁扁的鼻梁、宽阔的嘴唇、黄眉毛、高颧骨,一双眼波虽还传神,但是,美不掩丑,看上去仍然令人皱眉。

    “啊啊,小翠姑娘”老人欢容喊了一声,跟着又深深一叹,就仿佛这一声小翠姑娘都费去他不少气力似的。

    歇了一下,方指着少年向那名叫小翠的少女介绍道:“就是他,小翠姑娘,他名叫天赐,说起来已经快十八岁了,人却笨得像木头一样,以后还请小翠姑娘”

    那名叫小翠的少女朝少年周身上下打量了几眼,转向老人疑问道:“他有没有病?”

    老人摇摇头道:“病?哼,壮得像牛一样!”

    小翠有点不信道:“不然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老人苦笑笑道:“谁知道。”

    小翠又问道:“夫子有没有教他念过书?”

    老人皱眉道:“书倒是念得不少,但却始终食而不化。”

    小翠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全无一点书卷气。”

    那名叫天赐的少年,如果稍为有点火气,这时一定会这样想:“哼,我脸上没有书卷气,你呢?也不拿面镜子照照!”

    而假如他这时有这种反抗的想法,纵然不敢在口中说出来,也必然会形诸于眉宇间。然而,现在从他平静的神色上看去,直似小翠姑娘讽刺的是另外一个人,他照样直勾勾地将那双笨滞的目光瞪在小翠姑娘脸上,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女孩子第一次看到像现在这样美的女孩子一般。

    最后,还是伶俐的小翠将老人挽起,一步步将老人搀上台阶,而那位叫天赐的宝贝少年,似乎觉得小翠姑娘这样做乃属份所当然,连谢也没有谢一声,拿起地下沾满雪花的青布包袱,亦步亦趋,呆呆然跟在身后。

    台阶高达二十余级,每级阔足二尺半,而老人,走走停停,升登得迟缓异常。

    行至阶腰,老人忽然止步道:“老朽日前于运里之前所出的那副对子,你们有谁对出来没有?”

    小翠连忙笑着叫道:“对,对,夫子不提,婢子可几乎给弄忘了。对出来啦,是婢子第一个对出来的,夫子快赏!”

    老人欣慰地颔首笑道:“不用说也是你比他们强,念出来听听看!”

    小翠高兴得什么似的,忙道:“夫子出的上联是:‘乾坤不夜,丽见相如玉赋,从风写月婆娑舞’!是这样的么?”

    老人点点头道:“不错!”

    小翠兴奋地接下去道:“现在请夫子听着,婢子拟出来的下联是‘天地无尘,皓若姑射霜肌,妆梅泛柳顷刻花’!”

    老人失声大赞道:“好!好个‘天地无尘’!好个‘顷刻花’!好好,好极了!”

    身后那个名叫天赐的少年竟也微微一呆,就好像他对于这种精妙的文字游戏,也能领略似的。不过,他那惊讶之状非常短暂,一抹异样光彩在他双目中稍门即逝,马上他又回复到先前那种呆滞神情。

    但见那名虽长得很丑,文才即颇不俗的小翠姑娘,这时羞喜交激地连连摇撼着老人臂膀道:“夫子,夫子,是,是真好还是假好?可不许哄人呵!”

    老人认真点头道:“真的好。”

    说着,偏脸又道:“对好有多久了,哪儿来的灵思?”

    小翠撒娇的扭了扭腰肢道:“夫子好坏,通联说雪,却不带一个雪字,直到大前天,天上下起雪来,婢子才突然想起”

    老人心中大乐,哈哈笑了一阵,又咳了一声,抬头望望天空,忽然晃了晃手中那根长长的旱烟筒道:“雪不下了,且在这儿站站。先替老朽装袋烟,让老朽过一顿烟瘾再说。”

    烟丝荷包就吊在烟杆儿上面,老人说完,小翠立即乖驯地弯下腰去为老人装起烟来。

    放眼庄院中,一片银色世界,虽然楼阁重叠,屋宇栉比鳞次,这时四下里却是一点声息也没有,似乎由于天气太冷的关系,全庄的人都正躲在自己屋子里围炉取暖。

    老人迅速地四下里扫了一眼,忽然低下头去细声笑问道:“玉剑唐令主去王屋山回来了没有?”

    小翠点点头,同时也很小心地向左右飞快地溜了一眼。

    老人紧接着轻声道:“成绩如何?”

    小翠摇摇头,同时眼角一挤,耸肩扮了个含有讽刺意味的鬼脸。

    叫天赐的少年缓缓将脸孔转去另一边,就好像对祖父与女婢小翠之间这种问答一点也不感兴趣似的。

    而事实上,他刻下眼光中却透出一种“恍然大悟”之色,看样子这时就是天塌下来,他大概也舍不得漏掉其中任何一个字。

    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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