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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聚集,只怕更是旌旗蔽天,刀矛如林了。”

    低沉的,尚元干道:“那将接近万人左右。”

    项真此刻回过头去,白马上的荆忍与西门朝午微微一笑,道:“二位,我们现在一起去谒见无双派掌门人!”

    尚元干转过身去,急促地向后面的无双弟子交待了几句话,于是,顷刻间一阵凄凉而音节旋转得极快的尖啸声已穿刺空气直扬而起,在这阵尖啸声一口气方待歇下的时候,另一阵同样的尖啸声已在远处悠悠接上,就像山顶上的守护神在白云天深处呼唤,一波接着一波的传下去,仿佛水中的漪痕,似是永无尽绝。

    项真十分欣赏这种特异的传讯方式,它带着辽阔豪壮的大草原气息,带着云天苍茫的悲声怒嚎,更带着那些慷慨粗旷的北国好汉无限的悍野与哀凉

    于是,在项真为尚元干引见过了西门朝午与荆忍二人之后,他在西门朝午的邀请下也飞身上了“白云儿”鞍顶,四人双骑,抖缰飞驰向前。

    在白苍苍的荒野里,八只铁蹄起落奔腾着,却看不见任何一条人影,大地是如此孤寂,尤其在这乌云沉沉的冬之黄昏里,景色更形落寞

    马上,西门朝午特意四处搜视,希望能找出无双派设伏屯兵之处,但是,他却失望了,丝毫看不到什么痕迹。

    后面的荆忍一手拉缰,侧首低沉的道:“项兄,黑手党固然刁滑阴诈,无双派用朱设陈却也够得上精练毒辣,而且,无形中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豪迈坦荡之气!”

    项真微微一笑,道:“是的,他们的剽野蕴于直率,谨慎含入谦怀,机智糅在粗豪,无双之白衣金环,早已名扬白山黑水了”

    前面的“白云儿”这时蓦然转了方向,昂首奔入一条生满枯萎杂草,几不能辨的小径上,摇移不定的朝着一片松林子驰去。

    “角杵”一鼓气跟上,四人双骑眨眼间到了林子边缘,在林边,早已有十名白衣金环的无双好汉肃手迎接了。

    两乘龙驹“呼”的打了一个转子硬生生停了下来,马上四人同时翻身下马,尚元干告了声罪,领先往林中行去,十名白衣大汉迅速分立两侧,躬身为礼。

    进了林子,大约走了十来步深,项真已发现了巧妙掩隐于每株树下的他极为熟悉的那种单人蓬帐,蓬帐一片片的展布着,显示人数之多,但是,却看不见任何一个人闲荡在外,甚至除非进入林中,否则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这隐伏着的千军万马的,无双派选择宿营地之巧妙,也可谓超绝了。

    穿过密密的松林,他们已来在一处有三株特别粗壮的,枝干挺虬盘结而又三树并生的巨松之前,项真等三人抬头一望,天爷,一幢临时搭就的松木房屋便妥当的架设在这三棵巨松盘虬的枝干中间,这幢房屋显然是刚才筑好,还散发着一股子淡淡袅袅的松木香味

    西门朝午敌翻嘴巴,心中忖道:“好家伙,无双派效法起有巢氏的古老花样来了”

    走在前面的尚元干离树前十五步处停了脚步,不待他开口,粗大纠结的松树根部已突然移开了四大块树皮,四名白衣人物自里面已经挖空的树干里跃了出来,四柄大弯刀交叉举起。

    尚元干用他那低沉的声音道:“请转禀大掌门,有贵客到。”

    四名白衣人收刀退后,最右面的那个道:“方才已得到有贵客莅临的讯号,大掌门交待问清楚来的是何方高朋,尚请尚师兄示明。”

    尚元干重重的道:“请回禀大掌门,就说来人乃黄龙项公与他的两位贵友。”

    四名白衣人一听到项真之名,齐齐意外的惊噫一声,以一种饮羡敬仰的表情望了过来,每个人都带着“有幸亲见”的神色,兴奋中夹着诚挚

    尚元干有些不奈的道:“各位兄弟,你们还在等什么?”

    四个人脸上都不禁微微一热,为首那个忙躬身道:“是,这就上去禀报——”

    但是,还不待这位白衣人有所行动,树上木屋的粗糙门扉已被“嘭”的推开,一个面貌清奇,肤色白皙,双目精芒闪射的中年儒士已出现在门口,他颔下三绺黑髯无风自拂,一身雪白的长袍,腰际扎着一条宽有两寸镶嵌着八颗红色八角形宝石的玉带,神态洒逸而雍容。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高尚睿智之气

    尚元干与那四名白衣人一见这中年儒士出现,俱不由单膝点地,恭谨至极的行礼,口中齐道:“叩见大掌门!”

    那高雅飘然的中年儒士,嗯,正是关外无双派的首脑,白山黑水之间的武林霸主,名震那偌大一片冰天沃土的传奇人物——“白衣绝刀”铁独行!

    项真等人早已闻得铁独行之名,一见之下,更觉此人之风范威仪更胜闻名,予人一种开朗亲切的感受,使人下意识的愿意主动接近他,服从他,而这接近、服从,乃是出自内心的期盼,并非由于他那煊赫的声威

    抱拳向上,项真平静的道:“黄龙项真,偕千骑盟双龙头‘十臂君子’西门朝午,郸州‘金雷手’荆忍拜见大掌门!”

    铁独行长揖到底,语声清晰而温和的道:“不知乃是三位大驾莅临,铁独行有失远迎,万祈三位莫予见责。”

    项真一笑道:“岂敢徒劳大掌门接迎?大掌门亲自倒履出户,已令在下等深觉宠幸了!”

    清劲的笑着,铁独行道:“人传黄龙‘斩掌’飞血,奇技惊人,这当然不错,但他们却不知道黄龙的语锋凌厉,更不在艺业以下呢。”

    项真芜尔道:“大掌门谬誉了。”

    铁独行忙道:“此屋搭于树顶,因简就陋,并无阶梯绳筐之设,独行失礼,便请三位飞身上来。”

    项真先朝一侧的尚元干等五名无双弟子道过谢,招呼了西门朝午与荆忍一声,三个人微微纵身,飘然上树。

    推让了一阵之后进得屋来,这居然尚是一栋两进的格式,外面是一间较大的房子,里面则是铁独行的临时卧室了。

    尚未去皮的以松干钉成的地板木墙上,铺设着厚软而珍贵的白熊兽皮,中间一张大木桌,桌上摆着一技插在纯金烛台里的牛油粗烛,一把晶光耀眼柄镶菱钻匕首,另围着桌子有七八张木椅,椅上却铺着金黑斑斓的虎皮,除了这些,外面的这间房子便别无他物了。

    铁独行肃手让客人坐,项真等人刚刚坐定,房中靠右侧的地板忽然连着一块白熊皮被推开,从下面竟然冒出一个人的上身来,这人还手顶方形黑玉托盘一张,小心翼翼的上来之后,便恭敬的将盘中四只带盖的精致蓝白色瓷杯置于各人面前,微微一躬,又顺着来路下去,地板与白熊皮便又恢复了原状。

    项真等三个人看得真切,这房子下面的一株巨松,原来竟是将树心完全挖空了的,侍从之人,便都暂居树心之中了

    坐在主位的铁独行优雅的一举杯,笑道:“此中乃为关外长白山珍产之老参茶,功能补气壮身,且味醇质厚,三位,且请试饮。”

    三个人掀开杯盖,都淡淡吸了一口参茶,果然人口香醇,热气直透丹田,项真卷了卷舌头道:“大掌门,事情迫在眉睫,在下便不多做客套了,老参茶暂留日后痛饮,如今先将当前情势详禀阁下”

    铁独行神色肃穆放下瓷杯,缓缓的道:“项老弟辛劳为敝派奔波,几番出生入死,流血伤身,独行不作虚谢,心中记下了!”

    项真一拱手,道:“不敢,在下仅是为知己效力而已,大掌门,闻贵派弟子尚兄说,贵派今番到来之人马,有三千五百人之众?”

    点点头,铁独行道:“不错,正是此数。”

    项真又道:“关于黑手党与赤衫队方面之布置与调度,大掌门是否已得到消息!”

    铁独行坦然道:“只是些蛛丝马迹与不能肯定的传言而已,是以独行至今仍按兵不动,以待事情较为明确之后再行进袭,大草原弟子随独行远征中土,浊行为事之先,总须再三斟酌,以免冤流我弟子热血”

    顿了顿,铁独行又道:“强渡流六顺河,我方是应用大草原特制的‘伸缩桥’,并没有利用那两条以钢缆联系的大木怅,在渡河以前,独行预判将有阻截之事发生,因此已先遣‘狮’字门好手七人率弟子两百人先行渡河掩伏,但是,却意外的没有遭到敌方拦阻,六道‘伸缩桥’垮搭两岸,所有人马便在一个时辰内加急渡河完竣,我们分成五路并进,如今各方回报之书信,仍是片片断断,难成条理,独行正在忧虑,天幸三位贤弟却已适时来临”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西门朝午与荆忍拱了拱手,西门朝午笑道:“大掌门,我们几块料昨夜已折腾了一宵啦,抱虎庄里吃我们们闹了天翻地覆,可惜就没有救出贵派在碑石山一战失陷敌手的几位朋友来。”

    项直接着简洁的将日来发生之事扼要的述说了一遍,又详尽的把他们所探得的敌情一一陈列,最后,他道:“前途百里,便是褐石涧,那里地形十分险恶,黑手党与赤衫队一干人显然已经布陈以待,他们不在六顺河与贵派接手,选在褐石涧,亦定然有他们的道理,我方却不得不防!”

    铁独行沉思着,一面用手指轻轻敲击桌沿,半晌,他道:“七合会与大刀教参加了对方阵营,这一点独行亦有所闻,‘百花谷’的‘锁链四绝’名声如何独行不太清楚,但消息中却不知他们也结成一气如意府的黑髯公洪双浪一直是赤衫队的后台,他支持赤衫队乃在预料之中,‘长虹派’此次竟也插手与我们为敌,却令独行猜想不到所为是何?他们与‘昆仑’渊源甚深,这一纠缠,事情就会更形扩大了”

    拂了一下须髯铁独行又道:“褐石涧将可能遇敌,独行心中亦曾料及,但却不敢肯定,因为我们侦骑三度往探,俱无所得,是而独行只将此处列为疑点之一,若非三位赐告所见,独行还真要将他疏忽过去呢,项老弟”

    项真道:“有何见教?”

    铁独行一笑道:“除了‘七合会’‘大刀教’‘锁链四绝’‘长虹派’之外,三位是否还知道有其他武林帮派参与对方?”

    项真摇摇头道:“目前只知道这些,不过,我们还是尽量预防些好,只能将敌人估强,不可将敌人估弱。”

    铁独行抚掌颔首道:“说得是项老弟,独行想再赘问一次,赤衫队的抱虎庄中,三位曾探得确有敝派之人被囚禁于内,但是,三位知不知道可是哪些人?”

    西门朝午插口道:“这一点却未曾探明”

    铁独行清朗的面庞上虽然仍是那般沉毅,但却掩不住眉梢唇角漾起的痛苦与苍凉,只这一刹,他额上眼尾的细纹,宛如陡然深刻了许多,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浸淫满了沉邃的愁绪与忧虑

    荆忍轻轻的开口道:“大掌门可是为贵派失踪及牺牲之人忧戚?”

    铁独行强颜笑道:“荆贤弟,大草原的无双弟子,与独行皆是连心并体,如手如足的,我们亲似一家人,和亲生骨肉没有二致,这次先后两次远遥征战,虽说是为了无双声誉,追捕逃贼,但是,又何尝不是为了独行的家务私事?

    多少有为弟子,多少年轻儿郎,便如此埋骨他乡,血流异地了,他们同样为父母之子,爱妻之郎,儿女之父,却为了独行一己之私而舍命残生,每一思及,独行皆心如刀割,终夜难寤

    叹息一声,铁独行又沉重的道:“碑石山之役,其咎全在独行,实是将对方力量估得太低,我派远兵攻坚,却仍抱着在关外那种狂傲自大心理,以为无所不克无所不破,岂知却大谬不然,碑石山一战,三百弟子尽化灰飞,十三名高手亦伤之过半,至今更有陷入敌手,生死莫卜者,想起来,独行但觉罪孽深重,愧对派中所属”

    项真澄清的眸子里漾着一片了悟而同情的柔和光芒,他低沉的道:“大掌门,对于此点,在下看法却与大掌门迥异,一派尊长,乃代表这一派的威严与声誉,更关系着一派的盛衰与存亡,掌门人之事,即是全派之事,掌门人之荣辱,即是全派之荣辱,为了雪羞耻,救亲人,振纲纪,挽名声,当然应该全派以赴,而不能仅将责任推托在掌门人个人肩上,这种事情并非因为只是发生在掌门人之身才如此作为,便是发生在贵派任何一人身上亦皆如此,而江湖的道义不容玷污,武林的约誓不可毁弃,走道闯关的男子汉谁也明白这一点,为了真理,为了纲常,便是舍了命也得争回这一口气,大掌门你可以宽心了。”

    有些激动的凝视着项真,良久,铁独行诚挚中带着无限感叹的道:“老弟,独行与你虽是初见,却已觉得将心连系”

    项真抱拳道:“在下深为得此殊荣而感宠幸。”

    铁独行举杯邀请三人共饮,他将瓷杯放下后,悠长的太息一声,嗓音有些暗哑的道:“娘娘是独行唯一的女儿,他母亲自从早年得了瘫痪之症,便一直卧病在床,茹素念佛终年不出房门,为了这孩子,独行一直便没有纳妾续娶的打算,将所有的爱全置于她的身上,从小以来,对她无不百依百顺备至呵护殊不知这样却把她宠坏了,养成这孩子一种娇横刁蛮的习性,做事任性而跋扈,平时的生活起居也完全按照她自己的喜恶胡来,连管教她的姨娘也弄得毫无办法在独行为父的眼中,像是老觉得她未曾长成,老觉得她仍然只是个孩子,是而虽然不时有人前来提醒,却次次皆不忍深责于她,不想祸事便出了,她幼稚天真的心灵里竟将一个恶魔的影子代替了她的老父残母,在康玉德这小人的诱惑之下终于私偕离家逃走,把二十多年来的父女情感抛于九霄云外,独行满怀的愤恨气恼,这一番骨肉之爱眼看着便要付诸东流”

    咽了口唾液,西门朝午不解的道:“大掌门,在下想尚不至于如此吧?只要将令媛夺回,击溃黑手、赤衫二魅,则不是你父女又可骨肉团圆,再享天伦了么?”

    铁独行苦涩的一笑道:“此女如今只怕已然受污,且闻说她竟自愿与那康玉德并行秦晋之礼,由此看来,她心中唯有那阴毒小子而没有我这老父了,不论能否夺她回来,她心中对她父亲皆不会感激,反而会认为独行破坏了她的大好姻缘,妨害她的终身幸福”

    西门朝午听得有些发怔,是的,铁独行的分析是异常明确而现实得近乎冷酷的,事情的发展已摆在面前,为了一个争一口气,可以流血斗命,但这流血斗命后的结果将会收获到什么,却是难得说了

    木屋中的空气沉闷得令人感伤,而沉闷中带着一股隐隐的凄凉与空茫,仿佛失落了什么,使得每个人的胸隔里都是那么虚搭搭的了

    粗糙的窗口之外,自垂着的松针编织成的窗叶间隙望出去,雪花儿,又不知在什么时候那般愁煞人的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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