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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忘了,在今天之前,我们尚是见而眼红的仇人,彼此恨不得生啖了对方,他们又如何安排这个两情相欢的计谋?这岂非太异想天开了?我们俩人全是在偶然的触发中才流露出情愫,在此以往,谁也不知道已爱上对方二叔,一个贵为‘六顺楼’大当家千金的女孩子,自有她的尊严荣誉感,我们不该污蔑她,在她为了所爱的人而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之后,如果尚蒙受怀疑及猜忌,未免就会使她难堪了”

    思考着,田寿长终于承认道:“不错,你的说法很对!”

    卫浪云吁了口气道:“二叔,你老不是曾经表示过支持我们两人这段情感建立的么?”

    点点头,田寿长道:“我是这样表示过,但我总不能不朝深-层想呀,我若不留一手,成么?”

    卫浪云急切的道:“二叔现在的意思呢?”

    捻着唇上胡须,田寿长小声道:“浪云——你不嫌快了点!情感是要慢慢建立的呐”

    卫浪云一笑道:“婚前要知道彼此是否相爱,是否投缘,至于情感的再培养,相互间更深切的了解,却可以算在婚后,二叔,时间长着呢”

    嘿嘿笑了,田寿长道:“娘的,你就是-张嘴巧!”

    卫浪云欢喜的道:“二叔,你老答应了?”

    田寿长忙道:“且慢!”

    卫浪云紧张的道:“又是什么事?二叔!”

    背着手踱了几步,田寿长为难的道:“浪云,你是‘勿回岛’的少主,也是‘勿回岛’将来的继承者,很可能,异日的武林亦会由你主盟,因此你的身份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就这么草率的成了亲,实在是太简陋,对你对水冰心全不合适”

    卫浪云忙道:“二叔,我不在乎,我”

    一瞪眼,田寿长道:“不要拦我的话,我还没说完此外,按道理说,你的婚事乃是本岛的大喜事,该由展老鬼亲自来主持才对,我若越俎代疱,固然不怕展老鬼日后骂我一辈子,但他对你就会火大了!”

    卫浪云呐呐的道:“这个问题,就要请二叔替我作主了”

    田寿长皱着眉道:“有点麻烦,展老鬼最重视这件事,我若就这么在此地随随便便替你办了,他要不暴跳如雷才有鬼了!”

    卫浪云想了想,道:‘二叔,你老一向果断,这就是你老拿出决心来的时候,事贵从权,不能斤斤拘泥于传规呀!”

    凑近了点,他又道:“二叔,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之分,如今在水冰心的立场来说,她若不马上嫁我,便会引起我们一般弟兄的猜疑甚至敌视,进而影响军心士气,此外,她嫁了我以后,乃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以这个立场去向‘六顺楼’澹台又离谈和,也比较好讲话得多,生米业已做成了熟饭,老澹台便再是横不讲理,再是偏激固执,叫他去向他的女儿女婿火并,至少他也会慎重考虑吧?二叔,眼前我们局促一隅,四面楚歌,进不能攻,退不能守,如果能先按住‘六顺楼’这一拨强敌,甚且和他们化干戈为玉帛成了朋友,对我们的帮助乃是非常大的,至少,我们不必腹背受胁,就算岛上大军一时赶不来,我们自保也勉强可为了,否则,任是对方哪一边摸上门来,只怕以我们如今的情形来说,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田寿长连连颔首道:“嗯,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卫浪云又赶紧道“水冰心不嫁我,则内忧外患并生,水冰心嫁了我,内亦安,外亦攘,两相比较,二叔你老便权宜处置吧”

    猛一咬牙,田寿长道:“你,你们成亲!”

    卫浪云大喜雀跃:“今天还是明天?”

    呵呵大笑,田寿长道:“娘的,你可真的等不及了啊!”卫浪云道:“反正总要成亲的,是么?”

    搓搓手,田寿长道:“婚礼太简陋了,我实在心里有点嘀咕”

    卫浪云笑道:“水冰心说得对,二叔,男女成婚,在于婚姻的意义,并非在于婚礼的形式,你老认为对不?”

    田寿长叹了口气道:“唉,我还得在事后向展老鬼解释,有得他娘热闹的了!”

    摆摆头,他又道:“还有,水冰心这丫头也忒大胆,我看,她那老爹子澹台又离怕也有得生活给她吃!”

    卫浪云一耸肩,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二叔,先成了亲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去伤脑筋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田寿长喃喃的道:“万一直不了就撞上去啦”

    哈哈一笑,卫浪云涎着脸道:“大不了撞个鼻青眼肿,还死得人不成?”

    “呸”了一声,田寿长道:“你他妈软玉温香抱满怀,当然不怕撞,我老头子又是为了什么?替你背这口大黑锅!”

    卫浪云道:“二叔如我爹,你老不替我担待点,又有谁来替我担待呢?”

    “唔”了一声,田寿长顿时火气消了一半:“这还像句人样的话,小子,记住啊,孝心,孝心”

    卫浪云恭敬的道:“二叔,且看我这侄儿比得上你老的生儿吧!”

    呵呵大笑,田寿长道:“好小子,你就他奶奶一张嘴甜,罢罢,你去告诉水冰心,说我老人家点头了,另外,婚礼一切准备我来替你张罗,虽是因陋就简,也得像个样子,三媒六证全不能缺,这桩喜事,就订在明晚吧,拣日不如撞日!”

    卫浪云眉开眼笑的道:“好极了,明天定是黄道吉日!”

    一挥手,田寿长道.“快去向水冰心说了,我还得马上叫他们准备准备哩,时间业已是相当紧迫啦!”

    一下抱住田寿长,在他多毛的老脸上重重一吻,卫浪云脱兔般闪出门去,田寿长摇头道:“这孩子,这孩子,喜疯心了,我他娘的!”

    刚刚告诉了水冰心这个天大的喜讯,卫浪云才待拥着形色激动的水冰心深吻,房门已“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两人急忙尴尬的分开“花子帮”的大龙头舒沧“蝎子”的总掌旗古独航,以及“花子帮”的红包袱长老们一窝蜂似的涌了进来,舒沧一进门就三不管的叫嚷起来:“我那侄媳妇呢?还不过来拜见我老人家?”

    卫浪云不敢怠慢,连忙搀着水冰心上前拜谒舒沧,这位肥头大耳的老江湖呵呵笑得眉眼俱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水冰心,一边摸着层叠的下颔,连连点头道:“好,好,硬是个端庄贤惠的女娃娃唔,眉细而不淡,眼媚而不软,琼鼻樱唇,还是相夫宜男之像,好,好,好,起来吧,起来吧。”

    水冰心盈盈站起,脸庞却早已如桃花,舒沧一回头,大声道:“杨宗,我的见面礼!”

    踏上一步“青龙冠”杨宗首先向卫浪云及水冰心道过了喜,然后双手捧上一方红绸包袱,卫浪云一边接过,一边道谢,舒沧笑道:“不用谢了,打开看看你小两口子喜不喜欢,可真是太叫人想不到了哇,他奶奶你们年轻人的事委实令我们这些老家伙猜不透,太玄妙,太突兀了,说来就来,说有就有,今早晨你们两个还是冤家哩,只这一下子又变成了夫妻,我简直晕了头啦,刚才老猴子去向我说,我还以为这老混帐是在寻我开心呢,咧哈哈居然却是真的匪夷所思,简直匪夷所思!”

    段凡在旁边凑趣道:“所以呀,大龙头,俗语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哪”

    众人哄笑起来,在一片笑闹声中,卫浪云匆匆展开那方红绸,这一展开,他不禁全身一震,感动得几乎掉了眼泪-一红绸包着的是一尊绿玉的济公佛像,像是趺坐着的,雕刻得唯妙唯肖,栩栩若生,每一笔每一划,每一条纹褶,每-道凹凸,全是雕镂得如此精细,又如此逼真,将济公活佛那种独特的、玩世不恭的神韵全部勾划了出来,但是,令卫浪云感动的并不是这个,雕像的半身玉质虽是上好的,却也不能令卫浪云这样心弦震撼,令他如此感动的原因是——这尊佛像有个别号,叫“祖师令”底座刻着舒沧的名姓,这是“花子帮”大龙头的信物“花子帮”里最具权威的钤印,更是代表舒沧本人的记号,舒沧将这尊贴身存放了几十年的两寸高的佛像赠给了他们,非但表示了他无比的祝贺诚意,更赋于他们在“花子帮”中最大的权力,有了这尊佛像的人,即将永远获得“花子帮”全体的尊敬与膺服舒沧以这样的礼物做见面礼,又怎能不使卫浪云感动铭心?

    舒沧笑哈哈的道:“时间太仓促了,来不及找什么好东西致赠,只有这尊我保存了大半生的‘祖师令’来表示我老头子-点心意啦”

    卫浪云双手紧握佛像,嗓眼有些哽塞的道:“舒大伯,你老人家对我们太好了,竟赐赠这么珍贵的礼物给我们实在叫我们承受不住”

    哈哈大笑,舒沧道:“好孩子,你夫妻是值得接受我这礼物的,别客气,将来武林一统,全看你们的喽!”

    水冰心一见舒沧,因为这位“花子帮”的大龙头听闻得太多了,所以她一眼便能认出是谁来,同样的,她在“六顺楼”之际,也曾对“勿回岛”及其重要盟帮的实力做过一番研究,是而她亦明白这“祖师令”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这时,她也十分感动的道:“舒大伯,承你老爱护,我们实在不知如何向你老道谢,只有日后多在你老面前一尽孝道了”

    舒沧欢喜无限,连连颔首道:“好,好,好孩子,就这几句话,我业已说不出有多么个高兴法了,呵呵,一对璧人,真是郎才女貌,配得好,配得好!”踏上一步,古独航笑道;“谨向少岛主及水姑娘敬致最忠诚之贺意!”

    水冰心盈盈裣衽还礼,卫浪云抱拳道:“多谢总掌旗!”

    于是,段凡、金泗、童家兄弟等各位“花子帮”的长老们又纷纷上前道喜致意,卫浪云一边还忙着替水冰心介绍引见。

    热闹了好一阵子,舒沧才大声道:“行啦,伙计们,明晚上便是大喜之时,你们别挤在这里穷凑合,还不赶快下去帮着张罗张罗?莫非要将田老猴子累垮么?”

    在一阵笑声里,各人又向卫浪云及水冰心告退而出,等舒沧也离开之后,古独航转向卫浪云,亲切的道:“少主,真叫人想不到!”

    卫浪云笑道:“可不是,在今天以前,我也同样想不到呢”

    水冰心轻柔的道:“这位想就是‘蝎子’的总掌旗古独航古大哥了?”

    微微躬身,古独航道:“不敢当,水姑娘太客气了。”

    嫣然一笑,水冰心道:“古大哥不要拘泥俗礼嘛,古大哥,我们‘六顺楼’对你的经历事略可以说太熟悉了,更为你备有专册记录呢,对‘蝎子’来说,我们真正顾忌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当然是赫连雄,另一个是你,再就是你们‘公明堂’的堂主‘铁面子’南宫远,但是,你们这三个人中,最使我们慎防着的还是古大哥你,因为你是名符其实的‘智勇双全’,是‘蝎子’的柱石人物!”

    微微笑了,古独航道:“水姑娘谬誉,我实受之有愧,只不过在‘蝎子’组中负了这些责任,便略尽绵薄罢了,又怎承当得起‘智勇双全’‘柱石人物’的美称?”

    水冰心道:“古大哥太谦了,我可是全是说的是实情呐”

    卫浪云笑道:“成了,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个什么劲嘛?一客气岂不显得见外啦!”

    沉缓的,古独航道:“少主,你与水姑娘这段姻缘,可真是奇玄极了,二爷告诉我们的时候,我还差点以为二爷有了什么毛病呢,因为照事理上来判断,这乃是一桩极不可能发生的结果哪”

    卫浪云笑道:“不错,但是男女之间这个‘情’字,原来就是玄妙得不可思议的事,而且,它的力量之大,真使人不敢相信-一一几乎能将乾坤扭转了!”

    顿了顿,他又小声道:“老实说,在此之前,莫讲你不相信,连我也不相信呢”

    水冰心俏脸微酡,她羞涩的道:“是你不害臊”

    古独航笑了一下,道:“少主,但‘六顺楼’澹台又离——对不起,澹台大当家那边,在日后会不会有麻烦呢?而和他们的关系又如何谋求改善呢?这几点少主可曾考虑到了?”

    点点头,卫浪云道:“想到了,这就要等婚后看冰心的法门了,我只能处在协助她的地位,正面恐怕用不上什么力”

    古独航谨慎的道:“恕我在这个时候多言——少主,水姑娘,听说澹台大当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这一关可得加意小心仔细才是!”卫浪云颔首道:“我愁的正是这个。”

    水冰心低细的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古大哥,我想,就算我义父再是不好说话,对他的义女,总也会多少留点情份吧!”

    古独航道:“希望是这样的了。”

    笑笑,他又道:“水姑娘,你是准备婚后单独回去晋见令义父向他劝说?”

    轻轻点头,水冰心坦然道:“为了万一,还是不让浪云陪我回去比较好我担心义父若是一下子上了火气,有浪云在那里,事情就越发不好收拾了!”

    古独航道:“这个顾虑很对”

    接着,他又缓缓的道:“另有一种可能,水姑娘却也得留意”

    水冰心道:“请古大哥示下。”

    苦笑一声,古独航道:“如果——令义父不承认这桩婚事,将水姑娘你软禁起来?”

    一昂头,水冰心凛烈的道:“古大哥,我嫁给浪云以后,便是卫家的人,生是卫家人,死为卫家鬼,且我们的婚姻是正大光明的,有仪式,有媒证,我义父承认与不承认全无关紧要,因为事实已是如此的了,当然,我亦不背叛我的义父,亦不与他老人家为难,但我也有权选择我的终生幸福所系的对象,我不能因为这人的身份立场关系便改变我的主见,换句话说,义父是我不能拂逆的,而我的丈夫也须我自己来选择,我不能为了某些其他原因便以自己的归宿来做牺牲交易!”

    一拍手,古独航钦佩的道:“你是对的,水姑娘!”

    叹了口气,水冰心道:“但是,古大哥,事实上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我已抱定了主张,从始而终,希望能以二十多年来的父女之情感动我的义父,我想,就算他老人家真的恨我不该这样做吧,一旦气消了,也终究将宽宥我的”

    说着,她又面对卫浪云道:“浪云,我只是不放心你,怕你冲动不稳我要你答应我,在我回到‘六顺楼’之后,任何情形下你却不准轻举妄动,以免事情越闹越大,你听我的消息,我相信我会有法子劝说我义父的”

    卫浪云迟疑的道:“这样——太冒险吧?似乎有点不妥,只将你一个摆在那里受折磨”

    冰心坚持道:“我一定要你答应我以后,我才能放心回去进行这件事”

    卫浪云低声道:“问过二叔再说吧,冰心,此事体大,我们全不能自行作主,还是多商量一下比较好。”

    水冰心忧郁的道:“我一定要获得这样的保证以后才能回去,浪云,我不能看着我的夫家与我的义父发生流血争战!”

    古独航同意道:“水姑娘的顾虑也颇有道理,但少主的意思却是怕水姑娘回去以后受了委屈,这种情形在一个做丈夫的人来说,往往都是无可忍耐的”

    水冰心点头道:“我也知道,可是眼前的环境与平常大不相同,我宁肯受些委屈,也不能让事情扩展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我们的努力白费了不说,我与浪云将来又怎么向彼此的尊长交待呢?”

    舐舐唇,卫浪云道:“现在不急着谈这些煞风景的事,过两天我们大伙再同二叔好好研讨一番,务求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就在这时,门外人影一闪,哈,包不同已经哈着腰,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先和卫浪云躬身道喜:“恭喜少主,贺喜少主,明晚小登科,谨祝少主夫人百年好合,白首偕老,比翼双飞。”

    卫浪云笑着还礼:“多谢多谢!”

    水冰心福了一福,边也笑道:“果是与众不同”

    风干橘皮的一张皱脸立时一红,包不同诚惶诚恐的道:“少夫人恕罪,少夫人宽宥,所谓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好撑船,我混蛋,糊涂,我放肆,狂妄,我放屁,下流,以前得罪少夫人之处,务祈少夫人看在我不知会有今日这种结果上赐予恕过”

    哈哈大笑,卫浪云道:“包不同啊,你可也真老实!”

    水冰心笑着抿嘴边道:“你可把我欺负得惨啊”不自觉的一身冷汗,包不同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他忙道:“请恕罪,少夫人,若是那时便知你会成为少夫人,就是老天爷给我做胆我也不敢有半点怠慢,少夫人,我真后悔极了!”

    水冰心笑道:“别这样,没有人会记着这些小事的,包不同,今后我们是一家人了,你可得多帮着我点呀!”

    立即举起右手,包不同肃容赌咒道:“只要少夫人吩咐一句,赴汤蹈火,出生入死在所不辞,有半句虚言,叫我包不同不得好死!”

    水冰心赶紧道:“行了行了,哪个叫你赌咒来着?你这样我反倒不好意思!”

    卫浪云笑问:“有事么?包不同。”

    包不同忙道:“二爷交待,叫我来请示少主少夫人,看少夫人喜欢哪种颜色式样的衣裳,我好马上派人去买!”

    暗暗一想,水冰心道:“这样吧,简单一点,给我买三套绸质衣裙,颜色要湖水绿的,花色不要大,最好镶嵌边,另外头钗环佩随便些,胭脂花粉也买点,哦,莫忘了买两条丝带”

    包不同唯唯答应,一面默记,卫浪云接口道:“绣花鞋也买几双,小号,记着货色全办上上等的”

    包不同笑道:“错不了,包管买来称少夫人心意,与众不同!”

    在卫浪云、水冰心、古独航的笑声里,这位包不同躬身退出,忙着张罗去了。

    虽然在忧患困窘的情势之下,田寿长也竭尽所能的替卫浪云及水冰心将婚礼筹备得庄严隆重,当然,这远远比不上他们在“勿回岛”所能摆出的场面与气派,但是,在目前的境遇来说,业已非常难得了。

    第二天的傍晚。

    贴着金“喜”字的大红灯笼闪映着喜气洋洋的红色光晕,炫罩着人们,以至人脸上的笑容便全沉浸在更深的欢欣气氛里了“翠竹轩”的大门口贴着喜联,檐楣及窗户上贴着彩图,正堂里儿背粗细的龙凤花烛吐着艳艳红舌,香案上摆齐香烟盆果,中间的红绸帐上也有一个斗大的“喜”字,左右两边高悬着“和合二仙”图“和合二仙”在咧嘴笑,每个参与婚礼的人同样闭不拢嘴了!

    令田寿长感到遗憾的是——没有爆竹与鼓乐,这是为了保密,为了隐蔽形迹,他们不能鼓乐喧天或爆竹盈耳的叫人家怀疑这深山之内有什么名堂。否则,就是自找麻烦了。

    婚礼的进行,一如千百年传统的仪式,那是兴趣盎然又喜气洋洋的,一对新人,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卫浪云是一袭新的衣袍,新的孔雀羽新郎冠,越发衬托得他玉面朱唇,丰神俊朗,气宇堂皇轩昂,水冰心是满身的红,红巾、红鞋、红罗衣,红昨一团火,一团喜气四溢。

    拜过天地高堂,自也由田寿长笑呵呵的承担,他说不出心头有多么个欢喜法,他亲自扶起了一对新人,当挤满正厅的观礼者欢呼声声,当一对新人牵着那条横在两人中间的采红“连心结”互拜过后,权充媒人的古独航、杨宗、段凡三人便簇拥着新人上楼了,是的,这才是最令人羡慕的,引人暇思的仪式,——入洞房。

    人们闹哄着,热腾腾的涌过来向田寿长道贺之际,他犹不忘急急向身边的包不同交待:“赶快上去叫新郎官新娘子吃‘百果子’呀,将来多子多孙,还有,做好的甜糕记得马上叫浪云吃一块,步步糕‘高’呐”

    包不同飞赶上楼后,舒沧凑在田寿长耳边道:“看不出你这老家伙还蛮懂这一行的,只是人家小两口子今夜恩恩爱爱,被翻红浪,我们这些老光棍子便单拿着黄汤猛灌干熬啦!”

    “呸”了一声,田寿长笑骂道:“去你的,老不正经的东西!”

    开筵,筵开十二桌,一时杯觥交错,猜拳行令,喧闹笑语之声腾达户外,彩灯高悬,花烛连又炸了几次双蕊灯花。

    包不同是最忙了,他是总管兼警戒,一会屋内到处张罗,一会屋外巡视桩卡,但他却忙得高兴,忙得起劲,一张风干橘皮似的脸孔红通通的,也不知是抽空喝多了老酒还是累得浊气上升了

    楼上。

    古独航、杨宗、段凡全笑吟吟的围绕在新房的芙蓉帐前,目注卫浪云用一双小的秤杆挑起了新娘水冰心的红色罩巾来,显露出的是一张美艳绝伦,面带浅笑的俏丽脸蛋,龙凤冠下的水冰心在今夜看来,另有一股子特异的美,正所谓“浓妆淡抹总相宜”好一个红粉佳人!

    古独航、杨宗、段凡三人齐齐躬身;齐齐说道:“恭喜少主称心如意!”

    卫浪云笑着答谢,于是,以古独航为首,这三位大媒人又鱼贯而出,他们不敢多事耽搁,因为他们知道——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卫浪云亲自掩上门,下了栓,回过身来,静静的,也是满足的凝视着定坐榻沿的水冰心——如今是他的妻子,晕红的烛光下,水冰心看上去是那么美丽那么甜,又那么妩媚,正如一颗熟透的,芬芳多汁,水蜜桃一样的诱人。

    甚至没有理会摆在桌上的“合卺酒”卫浪云含笑走向前去,嘴里不自觉地轻吟:“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新婚燕尔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的,在那种浓醇甜蜜的情意中,还没有什么感觉,业已过了七天了。

    早晨,卫浪云方才起床,接过水冰心替他亲手熬煮的一碗冰糖莲子粥来,尚只呷了口,门外,已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卫浪云一手端碗,一手紧捏着水冰心的柔荑,漫不经心的问:“哪-个?”

    门外,传来的是包不同的声音:“启禀少主,二爷有事相请!”

    卫浪云微微一怔,道:“现在么?”

    包不同在外面恭声道:“二爷说事情很急,请少主这就过去,舒帮主,古总掌旗,诸长老们都又聚集在二爷房中了,端候少主啦”

    连忙将衣衫穿整齐,卫浪云大声道:“包不同,你立去回禀二爷,说我马上就来”

    门外的包不同回应了一声,匆匆去了,水冰心一边服侍卫浪云穿衣,边迷惘的道:“会是什么事呢,二叔一向少有大清早理事的习惯,看情形一定有什么紧急消息到了!”

    点点头,卫浪云迅速梳洗着,低声道:“我也这么想”

    帮着卫浪云将罩袍穿好,水冰心又为他结扎腰带,双眸中有些忧郁的神色:“浪云,我有些心绪不宁”

    轻轻在水冰心柔润洁白的面颊上亲了亲,卫浪云笑道“不要瞎紧张,天塌下来有我替你顶着,怕什么?”

    水冰心在晨间的脸庞看上去是清新的,明朗的,也是容光焕发的,只是她眼睛中隐隐浮漾的轻愁未免多少破坏了一点,这种会心快意的意韵,深深注视着她,卫浪云柔和的笑了,爱怜的道:“冰心,生活在江湖中的男女,便往往脱不了血和铁的洗礼,也极难避免那种突如其来的事故,我们便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成人,应该可以适应这样的生活方式,非但要适应,更需要知道如何去对付,我们不去寻找麻烦,但麻烦到了头顶我们却不畏惧它——冰心,我来,你不要忧愁,一切有我。”

    水冰心强颜一笑,低柔的道:“这几天来,我觉得似乎已聚缩了过去的所有的欢愉,更透支了未来的幸福,我好像浮沉在-场甜美的梦境里,我好快乐好满足,浪云,但愿这场梦永远也不要醒”

    温和的拍拍她的肩,卫浪云道:“我们永远会在一起,冰心,我向你保证。”

    水冰心咬着下唇,道:“快去吧,他们在等你了。”

    点点头,卫浪云拔栓启门,出房前,他犹回身道:“记得吃点什么,别饿着了,我很快就转来。”

    在水冰心多情的睇视里,他急步向田寿长的书房,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发觉坐在屋里的那四个人那四张面孔竟是如此的悲愤凄凉,四个人的脸色也全似抹上了一层暗灰!

    田寿长望着卫浪云,目光忧郁的道:“先坐下,浪云。”

    拉了只矮凳坐下,卫浪云急急的问:“二叔,可是有什么事情不对?”

    叹了口气,田寿长沉重的道:“我们又叫人家砸了一记暗棒啦,而这一记暗棒却砸得好狠!”

    怔了怔,卫浪云疑惑的道:“二叔是指——?”

    猛自一边站起,舒沧愤怒得双眼泛红:“天亮时自外面传来消息,‘紫凌宫’已在三天之前突袭了‘蝎子庄’,将‘蝎子庄’的人马整个击溃,更一把将‘蝎子庄’烧了个片瓦不存!”

    恍如焦雷击顶,卫浪云骤觉头昏目眩,两耳轰鸣,他大大的摇晃了一下,脸色惨白,汗流如雨,古独航急忙上来扶住他,凄苦的道:“镇静一下,少主,镇静一下!”

    闭闭眼,卫浪云胸口起伏急促,喘息粗重,他颤着声问:“消息确实么?”

    田寿长点点头,沉沉的道:“是由外面‘钱家圩’传过来的,我们正好有人在那里采办物品,他们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连夜赶了回来禀报”

    深深吸了口气,卫浪云道:“详细情形呢?”

    田寿长严肃的道:“就只知这些——‘紫凌宫’在三天前的深夜聚集人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其不意攻扑‘富陵镇’的‘蝎子庄’,不到天亮,业已将‘蝎子庄’所属瓦解,更火焚了整个的庄院,拂晓时分,‘紫凌宫’的大队便已扬长远飘!”

    两颊的肌肉痉挛着,卫浪云痛苦的道:“二叔!或是江湖上的谣传”

    田寿长缓缓的道:“我们自然希望这只是谣传,不是事实,但我们却不能掩耳盗铃,自为欺瞒,但回报来信的两个弟兄说,传出消息的人刚自‘富陵镇’来至‘钱家圩’,也证明了那人的话不虚,如今,外头早已将此事,沸沸腾腾的传遍了”

    “咯崩”的一咬牙,卫浪云悲痛欲绝的道:“我和他们拼了”

    冷静的,田寿长道:“这笔血债我们自是定要索还,但却不可鲁莽,不可冲动,否则,这正好着了他们的道!”

    古独航也抑制了满腔的悲愤,语声喑哑的道:“少主,二爷说的对,‘紫凌宫’方面就是希望以此行动激起我们的愤怒,静候我们自入圈套,陷进虎口!”

    颤抖着,卫浪云切齿道:“这是一种最卑鄙下流的手段,最无耻的阴谋——他们明知‘蝎子’在屡经血战之后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却偏偏挑在这样的情势里施以攻扑,他们这是屠杀,是暗算,是残暴多么的阴毒啊,‘紫凌宫’是畜生”

    田寿长冷冷的道:“江湖中本来是你争我夺,武林里无非弱肉强食,浪云,这有什么值得气愤的地方,他们如此对待‘蝎子’,我们也会对他们一样如法炮制;不须悲恨,无庸悔意,只有用力量抗拒力量,以残暴报复残暴,才是真正称霸天下的不二法门!”

    卫浪云心如刀绞的道:“二叔不知道赫连大哥、南宫兄、皮四宝他们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可怜‘蝎子’中的好手折损近半,还有不少重创未愈,赫连大哥自己也带着伤”

    舒沧咆哮道:“就是因为这样,‘紫凌宫’才拣着便宜施暗算呀,他们只敢挑弱的吃,稍微硬一点凤啸松这狗娘养的还会伸头?”

    田寿长表情凝重的道:“进一步的消息我们尚未获悉-一‘蝎子庄’被袭的经过如何,结果可像外传的那样惨,有什么人突围或被俘,损伤的情形怎么样,我们都不清楚,待会我想派包不同亲自去刺探一下”

    卫浪云悲愤的道:“二叔,我们一定要报仇——”

    眉峰聚成一道阴影,田寿长低沉的道:“这不用说!”

    一扬头,卫浪云道:“二叔,我们不必等岛上援军了,我们就以现有的人马向‘紫凌宫’展开攻杀,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也要令对方遭至最大的损伤!”

    田寿长阴森森的道:“这是自杀的作法,浪云!”

    卫浪云双目血红的道:“便是死光了也罢,我只求能多斩几颗‘紫凌宫’畜生的首级!”

    怒叱一声,田寿长厉声道:“你给我头脑清醒一点,小王八羔子,‘你不要活了,你也不想想你爹生前对你的指望?不想想展老鬼和我在你身上所耗的心血?不想想你肩负的重担而只要人命的存亡?你也不怕叫水冰心变成寡妇么?混帐东西!”

    唇角抽搐,目光黯涩,卫浪云无力地垂下头去,身子却在不停的抖索!古独航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诚恳的道:“少主,不要再难过了,我身为‘蝎子’一员,我所感受到的凄苦与沉痛,已不只有形的实质,我内心里更充满了空虚和落寞我像是孤伶伶的失去了家,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处所,也失去了亲人少主,但我犹能忍耐,犹能冷静下来细谋复仇之道,我以‘蝎子’的一员,来劝请你必须澄心定虑,切勿急躁,我深知你的悲痛,少主,但请你为大局着想,不要因小失大,‘蝎子’自大当家以下的每一个人,都会以有你这样的义友为荣,为幸,可是,‘蝎子’自大当家以下的每一个人,都不希望你为他们而遭至更大的牺牲和打击,少主,你的担子重,肩负沉,求你顾全我们整个的阵营!”

    长叹一声,卫浪云伤感的道:“我愧死了,我对不起‘蝎子’的弟兄们”

    摇摇头,古独航道:“这不能怪你,少主,你对此事没有责任!”

    卫浪云幽幽的道:“我们当初不该就让‘蝎子庄’处于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势之下,我们早该考虑到敌人可能加诸于他们的危害那些伤患,那些失去抵抗力的人,他们无能抵挡得住‘紫凌宫’这一帮饿虎豺狼?!”

    古独航沉重的道:“这不是某一个人的过失,因为我们太注重攻击,一直想采取主动,对于自我的安全防范便疏忽了”

    这时田寿长又道:“如今不用埋怨后悔,再怎么说也与事无补了,最重要的,是要决定我们该下一步采取什么行动——”

    舒沧大声道:“什么行动,狠狠干他娘的-票!”

    一瞪眼,田寿长道:“才在说浪云毛躁,怎么你也鲁莽起来了?年纪一大把,半点气都沉不住,亏你还是一帮之主!”

    舒沧胖脸涨红,愤然道:“老汉就看不惯你这慢慢吞吞的应事方法,好好的,叫人家像赶孙子一样赶到这里龟缩着,这口鸟气早就咽不下了,如今盟帮被袭,伤亡惨重,莫非我们还袖手看戏?”

    田寿长怒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舒沧吼道:“鸟毛!老汉拼上不活了!”

    一直沉默着的“青龙冠”杨宗此刻连忙笑道:“当家的,别急,我们从长计议”

    悻悻的,舒沧道:“还不急?人家要各个击破,分别开刀了,拿着我们当寿头摔,我们却尚在这里大摆他妈的龙门阵!”

    忍住气,田寿长道:“你少嚷,行不?大家好好商议一下,然后再决定该怎么办,像你这样晕头昏脑的闯出去,不撞上‘紫凌宫’的刀子你就来吐我唾沫!”

    哼了哼,舒沧道:“商议吧,我看你还能搞出个鸟来!”

    站在那里,古独航轻轻的道:“舒帮主,‘蝎子庄’既已遭袭,我担心他们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便是贵帮的堂口呢”

    大大一怔,舒沧道:“可不是——‘紫凌宫’是想一个一个捣毁我们的老窝!”

    杨宗接言道:“当家的,古兄之言颇有远见,‘紫凌宫’已放开手干了,他们既卷袭了‘蝎子庄’,便不会顾虑到本帮,若说他们下一个目标是本帮堂口,乃是不足为奇的,他们会分别剪除‘勿回岛’的支脉翼臂”

    舒沧呐呐的道:“他奶奶的,‘紫凌宫’真叫歹毒啊”田寿长忧虑的道:“除了这一层威胁之外,‘六顺楼’也不能不赶快设法对付了,他们侦骑四出了”

    搓搓手,舒沧苦笑的道:“如果展岛主的大兵适时赶来,可就一切迎刃而解啦”

    一提起岛上的主力至今未到,田寿长便气冲牛斗,火冒三丈:“千刀杀的展老鬼,我们之所以遭致眼前的困窘危殆,完全是他的过错,这只老脚鱼,老王八,我恨不得和他拼命!”

    卫浪云道:“一定是大叔也遇到了什么人力无可抵挡的阻碍”

    田寿长怒道:“不用你来替这老鬼申辩!”

    叹了口气,舒沧无精打采的道:“你倒说说看,智多星,眼前的逆境,我们又该如何应付?”

    捻了根胡子,一使劲拔了下来,田寿长道:“除非岛上的人马赶来,否则,我们攻击‘紫凌宫’的行动只好暂缓,‘蝎子庄’的血仇也就一时报不得了凭我们目前的力量来说,若要再和‘紫凌宫’来一场硬仗,除了全军覆灭不会再有第二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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