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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山重一见禹宗奇,已有些紧张的问:“禹殿主,情形如何?”

    禹宗奇先向梦忆柔含笑打了个招呼,沉缓的道:“院主此策果然甚佳,只是赵红旗却气愤难当,本殿主费尽唇舌,又出示院主未归前的亲笔谕令,说明此乃是一计,赵红旗才息怒释怨,他说,如果晚些向他说明,不待处置,他便要自决以表心迹”

    寒山重松了口气,笑道:“赵思旗一大把年纪了,火气却还是不小。”

    禹宗奇深沉的一笑,道:“院主,一生名节保之不易,愈到晚年,才愈更珍贵。”

    寒山重颇有同感的用力点头,轻声道:“可有眉目?谁才是真的主儿?”

    禹宗奇目光向垂首坐在那里的梦忆柔瞥了一眼,有些犹豫,寒山重一笑道:“实已心系,无妨。”

    禹宗奇稳练的道:“自从半年以前,敌踪隐现之时,本殿已在全院各个出路埋伏定了一殿双堂的所有高手,除了一殿双堂的所属之外,一律纳入监视之内,院主定然明白,一殿双堂所属之上上下下,全是当年院主的生死挚交,经过一再考验方始提升入一殿双堂之中,组成份子是极端单纯可信的,而本殿更亲自在暗中仔细观察三阁各位首要,老实说,浩穆院阻织严密,除非有了内奸、敌人侦骑不可能如此简易的来去自如,本殿一面暗里监视,一边删除没有嫌疑之人,到了最后,院主,只剩下了金流阁的大二阁主。”

    寒山重没有表情的眨眨眼,禹宗奇又道:“留仲与凌玄二人,早年承院主师叔‘丹老’吕厚德一手照应,闯荡江湖间更由院主一人主持,浩穆院成立之后,更将他二人提升为三阁之一的正副首座,但是,本殿早已看出此二人暗藏野心,暴戾难驯,他们在院主及本殿面前,尚算恭谦,但院主与本殿不在,院中其它各人,俱皆难忍其跋扈之态,三阁素来不甚和谐,老是明争暗斗,其罪可说全在此二人身上!”

    寒山重在室中踱了两步,缓缓的道:“我虽已推判出此点,但是,照情形说,他二人独掌金流阁,负责掌管着本院所有黑道水路买卖盈益,应该可以自足了”

    禹宗奇淡淡一笑,道:“人有本质,而本质各异,他二人之天性所在,便是永远不会有满足之人,今日他二人竟敢私通外敌,图谋于吾,异日安不会再聚蛇鼠,妄想独霸江湖?”

    寒山重忽然持重的道:“留仲与凌玄二人,除了早已与大鹰教暗通消息之外,和匕首会与狼山派也有勾搭吗?”

    禹宗奇断然道:“正是,留仲与大鹰教‘九隼环’之首‘天隼环’屠生早年已有交往,在年前吾等与大鹰教发生龃龉,终于翻脸争夺‘孤山’之时,本殿即已隐隐觉得他二人未尽其力,老是推塞拖延应办之事,在与大鹰教的前后十一次拚杀中,更是未出所学,敷衍稀松,处处表现颓散,而天隼环屠生与狼山派‘狼山三凶’老二‘紫耳’戴瑛交情莫逆,他们沆瀣一气结成一-并非意外,这些,都由本殿或银河堂金堂主一再监视侦知,且于留仲外出之际在他房中搜出未焚信函两封,足可证明,凌玄却与匕首会大当家‘鱼肠残魂’杨求利素有来往,他二人轮流掩饰,分别潜出,一殿双堂所属明暗所见,已不下十余次,再剥茧抽丝,层层推断,内奸所指已无庸置疑!”

    寒山重长长吁了口气,沉重的道:“大鹰教等许他们何益何利,值得他二人敢冒此大不讳?”

    禹宗奇冷笑一声,冷厉的道:“他二人尚不知在金流阁中本殿早已暗中吩咐过他左右所属,每日将他二人一行一动详细秘报,并故遣金流阁他二人之下第一好手‘腾蛇指日’夏厚轩加意亲近,伪做承仰,以便探取消息,再则金流阁二人所居之室,亦经筑复壁气孔,每日十二时辰,不分昼夜,都有本殿亲信隐伏探听一切,而由这些举止之据,迹像结果综汇证实,与敌私通,吃里扒外,卖友求利的不仁不义不忠不信之徒,就是他们两人!大鹰教已暗许他二人,于事成之后,浩穆院交他二人掌管,两湖利益一归狼山派,另一仍然归属他二人,一川地界则交由匕首会等帮派,并在以后时日中全力支撑他们所作所为,大利所在,这两人岂不心动?”

    寒山重忽然嗤嗤一笑,道:“那么,大鹰教便什么都不要吗?”

    禹宗奇重重的哼了一声,愤怒的道:“大鹰教最是刁滑奸狡,他们岂会如此仁义道德?大鹰教只要孤山属他便是,但是,留仲、凌玄与匕首会的杨求利,狼山派的掌门‘斑玉剑’孙明等人,虽然也都不是易与之辈,但比起大鹰教主‘圣鹰’田万仞来,却是有所不如,他们异日若果真能得其所愿,则还不是全在大鹰教控制之下予取予求?况且大鹰教的势力较之他们又雄厚得多”

    寒山重撇撇嘴唇,嘲弄的道:“留仲也是利欲熏心,他们难道忘了孤山除了矿产白银之外,更埋藏着一批远古遗品的奇珍异宝三十大箱?这些财富,恐怕他们已顾不得了,大鹰教的算盘倒是打得精巧,吃不了亏。”

    说到这里,寒山重又背负着手,蹀踱了几步,严肃的道:“禹殿主,两湖一川有他们的内应吗?我是说,原在我们控制下的其它各帮、各派。”

    禹宗奇含有几分忧虑的道:“据派驻各地弟兄密报,白马山的白马帮,都庞岭的李家寨,四十八溪的钱老大,长湖的万筏帮,都已呈显不稳状态,这些帮派战云密布,一片紧张,且往来频繁,对院中派遣在他们那里的弟兄已明暗加以监视”

    寒山重仰首望着屋顶,默默陷入沉思之中“承天邪刀”禹宗奇明白寒山重的习惯,他知道,自己这位年轻的院主,只要凝神不响,就是在运用着他那机敏而超凡的思想了,而往往,他所想出来的策略,又是那么令人惊异与赞佩,寒山重的智慧,一直被江湖上誉为有神鬼之能禹宗奇缓缓退到梦忆柔身边,梦忆柔怔怔的凝注着寒山重,那双美丽而水波盈盈的眸子里,在闪放着一片澄澈而晶莹的光彩,这片光彩,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看了令人着迷的韵味。

    禹宗奇朝梦忆柔和霭的一笑,梦忆柔眨眨眼,低细的道:“禹禹殿主,山重目前的情势很恶劣吗?”

    禹宗奇在一旁的锦垫上坐下,轻轻的道:“应该说,我们浩穆院目前的情势很恶劣,内忧,又加上了外患。”

    梦忆柔想了一下,怯怯的道:“我想禹殿主,我想是否可以请我舅父来帮助你们一臂之力?”

    “你的舅父?”禹宗奇迷惑的说了一句,又恍然大悟道:“是了,院主已经在谕示中告诉了本殿他这半年来大略的情形,姑娘,五台派的于执法于罕大约便是令舅父了?”

    梦忆柔静雅的点点头,禹宗奇含有深意的一笑道:“姑娘,浩穆院有难,一直都是浩穆院自己解决,从来不假手于外人,我们能在惊涛骇浪的江湖风险中,以血肉生命立起浩穆院赫赫的声威,我们就可以永远保持它屹立不倒,姑娘,你的盛意,本殿只好代表浩穆院心领了。”

    梦忆柔嘴唇嚅动着,她尚未启齿,禹宗奇又低低的道:“姑娘,非是本殿不通情理,姑娘应该知道院主习性,他个人尚且不愿受人点恩滴惠,他怎愿他的部属受人恩惠?”

    轻轻的,梦忆柔叹息了一声,而就在这一声轻轻叹息里,寒山重已蓦然双手一拍,大步行了过来。

    禹宗奇一笑站起,希冀的道:“院主可曾思得万全之策?”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风有暖寒,月有盈缺,大自然都难有万全之力,何况人力耶!我先问你,你可会有了应敌之计?”

    禹宗奇颔首道:“早已布署妥当,只是恐有破绽及不周之处。”

    轻轻一摇左腕的魂铃,寒山重深沉的道:“来,坐下,咱们好好商议一番,这将是一场艰苦而火辣的血战,现在,禹殿主,你的布署策略写在何处?”

    禹宗奇呵呵一笑,指指脑袋,与寒山重相对坐下,一侧,梦忆柔已温驯的依到旁边,寒山重向自己这衷心热爱的人儿深深一笑,低沉的与禹宗奇商谈起来,低低的,细细的,冗长不断的语声时徐时缓,而在没有好久,很多人将会在这些字眼的跳动里生存,或者,死亡!

    午夜三鼓。

    浩穆院禁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卡暗桩,处处布伏,一条条蒙古种的大虎犬,在一个个彪形大汉的牵领下东巡西走,梆子声,喝问声彼此起落,充满了一片战云沉翳的紧张气氛。

    后面,梦桥左近,更是守卫严密,一盏盏的强力琉璃灯,照耀得一片光明,宛如白昼,甚至连只飞鸟的扑腾也逃不过那一双双尖利的戒备者眼睛,太真宫周围,身披虎皮披风的黑衣大汉,几乎是一步一个双哨双岗,寒瑟的刀光剑刃,闪吐着冷森的光芒,阴冷而慑人。

    太真宫悟斋之内,寒山重正在滔滔而言,在那间阔大而雅致的书房里,摆满了一圈二十多把锦垫太师椅,浩穆院的殿、堂、阁各首要以及分掌着重责的豪士们,都凝神倾听着寒山重的言谕,个个表情严肃沉穆,寒山重的后面,司马长雄与另一个面孔黝黑,?髯如戟,双目半闭的粗犷大汉分侧而立,这位生像悍野的?髯大汉,正是寒山重的左卫士“金刀呼浪”迟元!

    更鼓再响了,秋风栗人,悟斋的沉重桃花心木门缓缓启开,浩穆院的各位首要,鱼贯向寒山重行礼退出,寒山重亲自将各人送出太真宫银门之外,始独自行向宫后。

    天空中没有月亮,乌云浓重,被夜风吃得翻滚游荡,令人看了,兴起一阵深沉的孤独而苍凉的感觉。

    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生在一个小巧的亭台之旁,亭台下的小湖湖水已涸,只留下残梗数只,落叶一片,桂花树在瑟人的夜风里摇晃,枝叶哗哗作响,但是,却有一阵阵浓馥的芬芳,在孤独与苍凉中飘荡着。

    寒山重负着手仰望夜空,他黑色的宽大长衫在风里飘拂,像是他要随着这风而去,有一种脱尘的,清逸而高远的韵致。

    他的眸子澄澈得有如水晶中的两颗黑玉,那双斜飞入鬓的剑眉轻皱,上挑的眼角彷佛在嘲弄着什么,抿着嘴唇,那一股傲然不屈的气质,令人心折的在无形中散发着,他在想着一些事情,大的、小的、远的,以及现在的。

    很久了,夜深露重,寒气瑟人,悄悄的一条人影向他移了过来。

    寒山重沉默的凝视着夜空,缓缓的,他低悄的道:“忆柔,为什么还不去睡呢?”

    是的,这悄然移近的黑影,果然正是梦忆柔,她在寒冷的空气里颤抖了一下,又深深的吸了一口那冰凉而又泌心的芬芳。

    寒山重转过身来,掀开衣衫,将梦忆柔那单薄而滑腻的身躯里在其中,温柔的搂到怀里:“柔,看你穿得这么少,当心着了凉”

    梦忆柔用面颊轻轻摩挲着寒山重那宽阔而结实的胸膛,她感到一股出奇的温暖,一股出奇的倦慵与安全,有着极重的伤感,她幽幽的道:“山重你太辛苦了整日只见你眉宇深锁你又叫我怎能安心?山重,告诉我,如果他们真来,你一定会打赢吗?”

    寒山重低下头来吻着她的鬓角,轻轻嗅着:“可以战胜他们,或者,要辛苦一点。”

    梦忆柔怯怯的用嘴唇吮着寒山重的下颔,那里,有短短的胡髭,刺得她嘴唇有点疼,但是,疼得舒适。

    寒山重轻喟的道:“对这种整日耽待在血腥杀伐中的生活,我实在已有些厌倦了,人们为什么都愿意在刀刃之下展现自己的企图与野心?为什么他们就不去想想,如若刀刃的硬度超过他们的颈项,一切就会完全化为泡影?纵然这也是很英雄式的”

    梦忆柔带着几分惊异的仰望着寒山重的面孔,是的,这几句话,由别人口中说出来没有什么,可是由寒山重嘴里吐出,其意义却是值得回味的,任何人都不会忘记,寒山重的事业乃是关连在刀山剑林之中。

    沉默了片刻,寒山重更搂紧了梦忆柔一点,他可以觉出她跳跃迅速的心弦,那凝脂肌肤的滑腻,那一股强烈的清幽的处子芬芳,这一切,都已属于他,寒山重有点莫名的忧虑,他低低的道:“柔我想,我该永远不会失去你”梦忆柔惶急的贴近了他,怯怯的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话?山重,为什么?你还要如何才能证明我对你的心?山重,假如你愿意你现在就可取去我的一切,纵使你日后不再要我,我也心甘情”

    寒山重轻轻吻着她,深挚的道:“这样对你,柔,这是罪过,也是摧残,你是那么完美无疵,以天下最圣洁的白玉,你是那么柔嫩、纯挚,与仁慈,柔,老实告诉你,我实爱你爱得发狂,爱得心疼,恨不得我们原是一个躯体,一个魂魄”

    梦忆柔的目眶有些润湿,她微微哽咽着:“这些话山重,原是我要你说的,我多么怀念母亲与舅父,多么不愿在你们商谈大事的时候待在房中,但是,我没有办法离开你,我眼睛不能片刻失去你的影子,不论你在微笑,在冷漠,在愤怒,或在凶厉,对我都是那么强烈与吸引,纵使在梦中,而梦中也有你我我”

    她激动的哭泣起来,紧紧拥着寒山重,就好象她稍一松手,寒山重就会乘风而去一般,她眼前的娇美与柔媚,就似一个天真未泯的小女孩,一个在母亲怀中毫无保留,倾诉着一切的小女孩。

    夜风,吹拂得更加削厉了,啸啸有声,风里,像在撒着一把把的冰碴子,冷得刺骨,梦忆柔纤弱的身躯,耐不住寒冷,在轻轻的抖索着,寒山重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静静的道:“虽然很冷,但夜色气氛优美,我实不愿促你进去,可是,你身体不好,咱们还是回屋去吧。”

    梦忆柔温驯的点点头,依里在寒山重怀中,缓缓向室里走去,走了两步,她有些担心的道:“山重对付那些恶人,你都准备好了吗?我老是放心不下”

    寒山重严肃的道:“忆柔,敌人来势汹汹,实力极强,但是,你不要忘记,他们的对手乃是‘闪星魂铃’寒山重,两湖一川武林魁首,浩穆院的一只鼎!”

    梦忆柔低低的接了一句:“也是梦忆柔的郎君”

    寒山重全身一震,热血沸腾,他一把将梦忆柔抱了起来,疯狂的吻着那片冰凉而湿润的柔唇,呢喃道:“我要定你了,任谁也不能从我手中夺去你,天也不能,地也不能,人更不能!”

    梦忆柔伸出她白嫩而柔软的双臂,不顾一切的紧紧搂着寒山重的颈项,用力将自己的双唇迎上,迎上。

    一个镂着银花的细巧侧门轻轻启开,司马长雄刚欲出来寻找他的主人,寒山重已抱着梦忆柔行了进来,司马长雄一瞥之下,赶忙垂目肃手静立一旁,寒山重经过他的身边,微微一笑道:“夜已深沉,长雄,你去休息吧!”

    司马长雄躬身道:“院主连日辛劳,亦请早些安寝。”

    寒山重点点头,转过一道小小回廊,沿着一道大理石所筑的阶梯登楼,踏着柔软绵厚的虎皮毡毯,阶梯之上两名金环韦陀,齐齐躬身行礼,眼珠子却似木塑一般注视地面,动也不动一下。

    楼上,又是一条华贵的长廊,在长廊尽头两扇冰花格子门前,已有四名清秀的髻龄使女也缓缓跪下相迎,寒山重放下怀中的人儿,悄悄的道:“去休息吧,柔。”

    梦忆柔依依不舍的问他:“山重,你居住的地方,隔着这里有多远?”

    寒山重一笑道:“我今夜宿在悟斋,你住的地方,原来就是我的寝居。”

    长长的“啊”了一声,梦忆柔感动的微张着小嘴,寒山重闪电般的吻了她一下,翩然下楼而去。

    于是,夜深了,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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