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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果然,哈山虽然人生经验丰富,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也不免“丹佬吃进”(中了奸计,或着了道儿之意),他立时道:“是啊,我又不是故意犯规!”

    白素和我之间的默契何等契合,她立时道:“故意也好,无意也好,总是犯了规,是不是?”

    给白素这样一问,哈山立时恍然大悟我不是在帮他开脱,而是要通过他自己的口说出犯规两个字来!

    他向我狠狠瞪了一眼,鼓气不说话,我笑道:“哈山先生,你这时能和我们在一起说话喝酒,我认为和容器的门被打开十分有关,若不是有了这样的变化,你不知道处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之下,那比死更可怕!”

    哈山怎说得过我们这许多人,他悻然一挥手:“好!好!就在这里,一起研究!”

    哈山一答应,各人都极高兴,戈壁沙漠简直大喜若狂,号叫着,蹦跳得老高。

    白素道:“有一件事,哈山先生必须立即进行——快打电话回去,看那个人是不是曾经出现过!又过了超过三个月了!”

    哈山被白素一言提醒,连忙要了电话来,打回别墅去,总管的回答令人失望,那人不但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用任何方式联络过!

    哈山又吩咐了只要一有那人的信息,就立刻和他联络,看来,哈山准备长期在这个工厂住下去。

    白素又道:“不是我泼冷水,这个容器的来源十分古怪,各位的研究,可能一点结果也没有,只怕还是要等那人出现!”

    戈壁沙漠两人的神情大是不服:“就算那是外星人的东西,我们也可以研究出一个名堂来!”

    他们两人这样说的时候,又望向哈山,哈山知道他们的意思:“那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外星人!”

    我反倒十分支持白素的意见,但这时候,人人兴高采烈,摩拳擦掌,我自然也不便浇冷水,所以没有说什么。

    白素说走就走,这就要告辞,厂长忙吩咐准备车子,我陪她到门口去等车,白素沉声道:“不论研究工作如何进行,都不要乱按那容器的任何掣钮,真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那是一只大魔术箱,不知是属于什么人所有的,不可冒失!”

    白素说得十分认真,我轻轻亲了她一下:“你说话越来越像一个诗人了!”

    白素笑了一下,一个工厂职员驾了一辆性能极佳的跑车来白素上了车,一面向我挥着手,一面已呼啸而去。

    等到车子看不见了,我才回转身,已看到所有人都涌了出来,我知道他们急于回到车房去,就先把白素刚才临走时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戈壁笑道:“当然,要不然乱按掣钮,忽然之间身体不见了一半,那倒十分糟糕。”

    沙漠缩了缩肩:“岂止十分糟糕,简直糟糕之极了!”

    我笑:“那也得看是如何只剩下一半,是只剩上一半,还是下一半,左一半,还是右一半!”

    几句话说得众人骇然失笑,技工领班失声道:“人要是只剩了一半,那算是什么?”

    一时之间,大家都静了约有好几秒钟,想是各人对这种不可测的情形,都有不寒而栗之感——这自然也是后来在各方面的研究工作之中,始终没有人敢去乱按掣钮的缘故,一直到后来,白老大出现,才被打破——那是后话,先表过就算。

    还未曾到达厂房,各人就已经商量好研究的步骤,决定第一步,先找出这东西的能量来源和性质来。这一点十分重要,若是弄清楚了这一点,对这东西的来龙去脉,就可以有一定的了解。

    展开工作之后,详细的经过,自然不必细表,有许多程序,连我也不是很明白,所以我只是旁观,而更多的时间,花在观望那容器的内部一切装置上,尤其是那许多按钮,和上面的图案。

    我知道那些图案式的符号,一定每一个都有独特的意义,可是却无法知道它的真正意义,就像是看到了不认识的文字一样,根本无从猜测。

    三天之后,第一项研究项目宣告失败。

    因为用尽了方法,也找不出这容器的能源来源——知道一定在这容器之中,可是无法把容器拆开来,自然也不容易寻找。

    戈壁的推测是:“可能是极小型而又高效力的核动能装置,又保护得十分周密,所以探测不出。”

    哈山在一旁听了,用上海话咕饿了一句:“讲之等于匆讲!”(讲了等于不讲)。

    在过去的三天中,大家都休息不多,而且人人眉心都打着结,一直到这时戈壁宣布放弃,我才提出了一个比较戏剧性的提议,我指着那座椅:“至少有三个按钮是可以动的,动了之后,不会有什么坏结果,人会在二十四小时之中,像是熟睡一样,而且睡醒了之后,神清气定!”

    哈山点头:“我试过许多次,确然如此。”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让我去试一试——放两具闭路电视进去,看看我在静止状态之中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有可能成为隐形,或者消失!”

    我的提议,立时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戈壁沙漠连连打自己的头,说怎么没有想到,显然他们也十分想试一下“静止”的滋味。

    我笑着说:“不要紧,看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每人可以轮上一天,人人不落空。”

    很快就找来了闭路电视摄影机,连结上了大型的彩色荧幕,哈山一再向我指出那三枚按钮,和按动它们的次序。

    我坐上了那座椅,按下了那三个按钮,正如哈山所说的那样,亮起了一片柔和之极的光芒,门也自动关上。我还想欠过身子去推门,看看是不是推得开,可是我的身子根本没有动过(事后看录影带肯定的),刹那之间,我只觉得身子酥麻得舒服无比,一种懒洋洋的感觉袭上心头,眼睛闭了起来(看录影带的过程,只有三秒钟),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畅美之极,一觉睡醒,自然而然伸了一个懒腰,门也打了开来,我一跃而下,看到所有人都在,但是他们的神情,又都闷不可言。

    哈山大大打了一个阿欠:“二十四小时,你连动都没有动过,像个死人一样!”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电视录影彩屏,我自然也知道了人人神情并不兴奋的原因!二十四小时看着一个睡着了的人,自然闷不堪言!

    接着,戈壁沙漠都要试,就又过了两天,在戈壁沙漠进人那容器,门关上之后,看到荧屏上的情形,就像是他们都沉沉熟睡一样。

    一共过去了五天,对那容器的研究,可以说一点进展也没有。那天,沙漠才“醒”了过来,大声道:“睡得真舒服,真是不知人间是何乡,一辈子没有睡得那样酣畅过,舒服极了!”

    工厂方面的人听了,也都想试,就在这时,一阵豪迈的“呵呵”笑声,传了过来,循声看去,白发白眉白须的白老大在前,白素在后,一起走了起来。

    白老大一进来,哈山就迎了上去。两人各自伸出手来,指着对方。白老大先开口:“哈山,谁也没输,谁也没赢——你别生气!”

    哈山一听,心中高兴,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出了点意外,谁也不必负责。”

    白老大向戈壁沙漠一瞪眼——白素显然已详细向他说起过在这里的人,所以他早已知道各人的身分,这才一下子就望向他们两人的。

    戈壁沙漠一见白老大这等威势阵仗,自然也根本不必介绍,就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了,立时十分恭敬地站着,白老大笑:“有了什么结果?”

    我抢着回答:“什么结果也没有,倒是我们三个人都轮流试了一下‘静’的味道,那是极酣畅的熟睡,要不要试一试?”

    白老大一口答应:“好!”他对那容器,像是十分熟悉,说着,已大踏步向前,跨了出去。

    这时候,真的要佩服白素,一则,是她精细过人,二则,或者是她最了解自老大的性格,白老大才向前走出了两步,她就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拉住了白老大:“爹,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白老大呆了一呆,没有出声,在这方面,我的反应比较慢,我道:“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试一试彻底休息的那种特别感受!”

    白素狠狠瞪了我一眼:“才不!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想进去之后,乱接那些扭掣!”

    我吓了一大跳,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白老大却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倒真能知道我的心意!”

    白素急叫:“爹,会闯祸的!”

    白老大豪气干云:“闯什么祸!大不了是我消失,死掉,你们怕死不敢试,我不怕,我来试!”

    白素顿足:“只怕不死不活,人失去了一半!”

    白老大呆了一呆,神情古怪之极,想是想到了人失去了一半之后大是糟糕的情形。

    可是随即,他又坚持:“总要试一试,我看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情形,不然,那人一回来,显得我们无能之至,哈山也曾经按错了钮,还不是一根毛也没少?”

    大家都不出声,老实说,人人都感到可以试一试,但是由于结果会发生什么事全然不可测,所以也没有人敢出声表示同意。

    我知道白老大一定会针对我,所以已经转过头去,可是他还是大声叫了我的名字:“你应该同意我的做法,事实上,我以为你早做了!”

    我立即道:“老婆叫我别那么做,所以我没有做!”

    这个回答,十分巧妙,白老大大笑:“好,好在我没有了这种人际关系,不必听话了!”

    接下来,他的动作之出人意外,是真正出人意料,全然没有人料得到,而他的动作,又快捷绝伦,所以只好由得他行为得逞!

    他好端端地在说着话,陡然抬腿,一脚踢出,却是踢向白素!

    那一脚去势之快,足见白老大在武学上的造诣,老而弥坚,白素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身子向后闪,白老大的那一脚,还是没有踢中她,可是她由于身子急闪,也退出了好几步。

    这就是白老大的目的,他一逼开了白素,立时一耸身,已经退到了那容器之前,只要一转身,就可以进人那容器之中!

    这一下变化,突兀之极,令得人人震惊。大家都知道白老大准备以身犯险,不计一切后果,要去按动那些按钮,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也人人都知道这样做十分危险,因为我们对这个容器,一无所知!

    当白素阻止她父亲行动时,谁都以为就算白老大不愿意,总也可以有一阵子商量,谁知道白老大说干就于,竟然发动得如此之快!

    这时,只有我离白老大最近,若是我立即发动,相信可以阻上一阻,可是我却犹豫了一下,因为我知道我一出手,必然会和蓄足了势子的白老大交上手,我总不成真的和白老大打起来!

    在这种时候,姜是老的辣,哈山陡然用上海话叫:“有些话我没对他们讲,你一定要听!”

    哈山一叫,白老大怔了一怔——白老大以为自己在白素处已经知道了一切,哈山的话,正好打中了他的心坎,所以他怔了一怔,而哈山要争取的,也就是这一刻。白素在后退之后,已经站定,这时,她又陡然向前,扑了过来。

    他不是扑向白老大,而是扑向我,我也立时知道了她的用意——她离白老大很远,不能一下扑过去,所以她先扑向我,我双手一伸,在她来到了我身前之际,双手在她的腰际一托,一个转身,借力把她向白老大处一送,这一下,去势更快,白素身形飘飘,倏起倏落,已经在白老大和那容器之间,落了下来,阻止了白老大进人那容器。

    白老大知道又要多费一番周折了,他竟不回头看白素,只是盯着哈山,喝:“什么话你没有对人说?”

    哈山的喉间,发出了“格”地一声响,向容器指了一指:“从那容器中走出来的那个人,是上海人!”

    听得哈山那样说法的人,神情都啼笑皆非,怪异莫名,白老大问哼了一声,哈山急急分辨:“他讲上海话,一口上海话!”

    白素阻在那容器和白老大之间,已几次发力,想把白老大推开一点,可是白老大伟岸的身体,却一动也不动,我在这时,也已经靠近了容器,白老大想凭使蛮而以身犯险,自然没有那么容易了。

    我摇头:“他说上海话,不能代表他是上海人,他可能是通过语言传译仪,在你那里,学会了上海话的!”

    哈山急得顿脚:“他是上海人,他叫刘根生,他是小刀会的!”

    哈山叫了三句话,前两句还不希奇,最后一句,别人听不懂,我,白老大和白素,自然知道。小刀会是清末的一个帮会组织,势力十分庞大,而且曾有过行动,占领上海地区,也有称之为“起义”的。这段历史,相当冷门,不是对上海近代史有兴趣的,大多不知。

    一个小刀会的会员(或头目),会在这样的一个容器之中走出来,而这个容器,在我们这群现代人的心目之中,被认为不属于地球,来自外星!

    而且,一个小刀会的会员,一百多年前的人,又怎么懂得操纵那么复杂的按钮?

    白老大最先发难,他喝:“你别插科打诨了!”

    哈山叫:“真的,他一直用上海话和我交谈,最后他说了几遍:这些按钮,一碰也不能碰!”

    哈山又特别用上海话,重复了两次“一碰也不能碰”!

    上海话有些发音很特别“一碰也不能碰”的“碰”字,上海话念作“朋”字音,听起来也就格外引人注意,叫人印象深刻。

    哈山的神情十分紧张,讲话的时候,五官一起在动,他喘了几口气,才又道:“他说了,绝不能碰!你要是碰了,害你自己不要紧,害了别人怎么说?”

    他讲完了之后,盯着白老大,而且一步一步走近来。白老大冷冷地道:“讲完了没有?连这点险都不肯冒,都像你们这样,人类还会有什么进步?”

    白素在白老大的背后,柔声道:“爹,别固执了,对自己不懂的东西,不要乱来。”

    白老大皱起了眉,脸色十分难看,一时之间,人人都不出声,等待着他的决定。过了好一会,他才道:“那我们能做什么?等那个小刀会会员回来?哈哈!”

    他笑了几下,指着哈山:“他可能回上海去了,小刀会当年在海上活动,就抢掠了不少财宝,后来又占领了上海一年多,可能有一笔大宝藏,在等他拿,你们慢慢等,他会回来的!”

    白老大说着,用力一挥手,摆出一副“再也不理睬你们”的姿态,大踏步向外走去,白素忙跟了出去,并且向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也跟出去,到了外面,白老大转过身来,十分恼怒:“为什么要阻止我!”

    白素十分冷静地回答:“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白老大双眉耸动:“哈山老儿按错了掣,还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白素着急:“可是将近一百天之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白老大望了白素半晌,又望向我“哼”地一声:“你们年纪轻,不懂,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了!”

    白素也表示了她十分强烈的不满:“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

    白老大问哼:“那东西会炸开来?”

    白素沉声:“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不能轻举妄动!”

    白老大表现了一个老人的执拗(和儿童一样),十分恼怒,发出了极度不满的闷哼声,恰好这时,哈山走了出来,白老大似乎觉得我们还不够资格作他发脾气的对象,一见哈山,立时爆发,他指着哈山就骂:“和你这种人做朋友,真是倒了十七八代的霉,不声不响得了这样稀奇的物事,半个屁都没有放过!我看这东西留着给你当棺材,再好不过!”

    我很少看到白老大这样“无理取闹”的情形,一面皱着眉,自然不敢说什么。

    哈山的神情苦恼,显然他也有点自知理亏,他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人家千叮万嘱,我有什么办法?”

    白老大大吼:“你要朋友不要?”

    哈山怒:“不要就不要,谁和你再胡闹下去?”

    白老大一下子就冲到了哈山的面前,一伸手,用手指戮向哈山的额头,哈山居然不逃,我吃了一惊,想把白老大拉开去,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阻止我。

    白老大的声音十分响亮:“你好好想一想,你躲进去的时候,按了那几个掣钮!”

    哈山叫起来:“那是我错手按的,怎么能记得起?”

    白老大喝:“想!”

    哈山吞了一口口水:“可是我不能肯定,如果我记错了的话——”

    白老大豪气干云,扬声大笑:“大不了再错手一次,我看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后果!”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进那容器去,而且决不肯照已知可以叫人休息的按钮休息,他至少要像哈山一样,在里面过上八九十天!

    若干时日之后,我和白素讨论,都觉得白老大之所以要坚持如此,主要还是为了争胜心——哈山有过那种经历,他就也要有!

    心理学家常说,老人的心理,返老还童,和儿童心理相仿,看来有点道理。

    白素知道没有办法,只好低叹了一声,哈山在认真地想着,手指也在动,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来,点了点头,转身又走向厂房,我们又都跟了进去。

    工厂方面的人,都在交头接耳,我们一进去,都静了下来。白老大大踏步走向那容器,在那座椅之上,坐了下来,向哈山招手,哈山走了过去,在那些按钮上,指指点点,期期艾艾地说着。

    白素站在我的身边,神情紧张之极,我低声道:“他说得对,他这个年纪,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白素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思绪也十分紊乱,根本没有话可说,白老大又招手叫总工程师前去,检查那两具电视摄录仪。

    厂方人员活跃起来,调节着电视荧光屏,准备白老大一按钮之后,仔细察看会起什么变化。

    哈山和白老大说了几分钟,就后退了两步,白老大转过头来,向望着他的人笑了一下,就伸手去按钮掣,他才按下了两个,椭圆形的门先关上,接着,外面那一层,长方形的门也关上。

    这时候,已经不能直接看到白老大了,只能在两幅荧光屏上看到他,他的神态很安详,仍然不断在按钮上按着!看来是根据哈山的记忆在按动,不一会,看到在那个“舱”中的九幅银屏上,都有不规则的线条闪动,白老大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可是他显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一片疑惑。

    等到他不再去按那些按钮时,银屏上的线条消失。我想,所有人都盯着荧光屏在看,想着白老大在那容器之中,有什么变化,所以,没有人注意别的事情,要不是在我身边的哈山,忽然发出了十分感情的声音,我也绝不会回头去看他(我连哈山是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的都不知道),我一回头,看到哈山面色煞白,满头大汗,口中喃喃地在念:“别乱按,谢谢侬,别乱按!拜拜侬!保佑我没记错!”

    我也由于紧张,而有一种抽搐感,白老大这个老人,任性之极,他在接了哈山记得曾接过的那些钮掣之后,若是觉得不过瘾,再乱按几个,会闯出什么祸来,谁也不能预料!

    白老大停下了手,忽然之间,瞪大了眼,现出了惊讶之极的神情来,但那只是极短时间内的事,接着,他就闭了眼睛,神态安洋之极,睡着了——进入了“休息状态”之中。

    一进人了“休息状态”他和我们每一个进人这种状态的人看来一模一样,过了约莫有五分钟之久,我首先打破沉寂,尖声道:“我们过二十四小时就会醒来,他难道要八十天,或是更久才会醒!”

    我一面说,一面向哈山望去,哈山正在抹汗,满面都湿,他吸了一口气:“应该是这样!”

    我又向白素望去,白素连望也不望向我,只是盯着荧光屏在看,神情关切之极!

    天地良心,我不是不关心白老大,但是要我面对一切不动的白老大八十天,那当真无趣之极,我宁愿讲八十天故事给哈山听了!

    可是我这时却又找不出什么推托的言词来,只好踱来踱去。

    过了两个小时,我已经忍无可忍,我向厂长提议:“可不可以把电视画面转接到我们住所的电视机上去?那里,至少环境舒服一些!”

    厂长连声:“当然可以,太简单了。”

    转接电视自然是十分简单的事,可是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面对一动不动的白老大,那种闷气法,也可想而知。到了当晚午夜,我已唉声叹气,坐立不安,白素叹了一口声:“爹在那容器中要超过八十天,随时都可以有意外,我必然尽可能注视他!”

    我说得委婉:“工厂方面,哈山,他们都在注视!”

    白素说了一个无可反驳的理由:“我是他的女儿!”

    我吐了吐舌头,说不出什么来,而且,也没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我劝白素去休息,我们轮流注视白老大会发生什么变化。

    一连过了三天,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在“休息状态”之中,人体的新陈代谢,缓慢得几乎接近停止,像是根本不用呼吸,这种情形,奇特之至,无可解释。

    第四天,哈山反手横着腰,走来找我,我望了他半晌,他忙道:“我不是不肯说,而是事情很怪,说出来,你们会接受,工厂的那些人,一定当我是神经病!”他压低了声音,苦笑:“那个人说他的名字是刘根生,是小刀会领导人刘丽川的侄子,在小刀会地位十分高,不是普通人!”

    白素在这时候,问了一句十分关键性的话:.“他走的时候,可有说交代些什么?”

    哈山苦笑:“他只说,事情一办完就回来,可是一点也没有说什么事,什么地方去办,什么时候回来!”我十分恼怒,把一句话分成了两半,只讲了下一半:“你不会问他吗?”

    哈山垂下了头:“我问了,他哈哈大笑,用一柄小刀的刀柄敲着我的头,说我不会相信的,不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他年轻力壮,我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得了他,请你告诉我!”

    我和白素互望着,也觉得无法太苛责哈山。

    可是这个刘根生若是一直不再出现,这个谜,也就一直不能解开来!

    又过去了十来天,闷真是闷到了极点,值得安慰的是,看来白老大的情形十分好。

    我想起在尼泊尔,多年之前.白素曾守候了六年之久,等候我从人类原来居住的星球上回来,我再不耐烦,也要等下去。

    白素后来,看出我的心意,她反倒道:“你性格生成不耐烦急躁,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了。”

    我没有出声,只是耸了耸肩,结果,又过了七八天,那天晚上,哈山又来了,他道:“我明天要离开几天,再回去,有点事。”

    我一听,现出羡慕之极的神色来,可是看哈山的样子,一直望着在荧光屏中看起来,十分安详的白老大,反倒有点依依不舍,看来他不是很想离开,十分想弄明白他曾有一段时间失踪,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时候,我心头狂跳,想到了一个念头,可是又不敢提出来,脸上的神情,只怕古怪之极。

    白素在这时,笑了一下:“哈山先生,如果你不想离开,有什么事,交给卫斯理去代办,我想他能够脱离苦海,必然会尽心尽力!”

    我大喜过望,那正是我想到了而又不敢提出的念头,白素真是知夫莫若妻之极矣!

    我兴奋得搓着手,望向哈山,哈山真不失为老奸巨猾的生意人,他竟然提出来,竖起五只手指:“欠我五个故事!”

    我发出一声闷吼,几乎没有张口把他的五只手指,一口咬它下来!一定是我的神情十分凶狠,哈山竟然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一只一只,缩回了手指,可是还剩下了一根手指的时候,却说什么也不肯收回去了!

    我盯了他半晌,只好屈服:“我,欠你一个故事,你准备离开去做什么?”

    哈山道:“开几个重要的业务会议,报告早就准备好了,你照读就是,也一定会得到董事会的通过,很轻松,你可以住在我的别墅中,我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走了出去,我在白素的身后,轻轻搂住了白素,白素轻拍着我的手背,笑:“再叫你在这里闷下去,只怕会把你闷成了植物人!”

    我抬起脚来:“真的,每天,我都怕脚底下,会生出根来!”

    当晚喝酒听音乐,也就特别怡神,第二天一早,一辆豪华房车驶到厂门口,哈山的秘书、司机来接我,我就权充这位亿万富豪的代表。

    开一天的会,也十分沉闷,但总比在那个工厂之中的好。傍晚时分,我才回到哈山的别墅,就有事发生了!

    (聪明的朋友一定早已想到,必然会有事发生,不然,卫斯理的生命历程如果这样沉闷,那真的要变成植物人了!)

    我走进大厅,仆人列队迎接——这可能是哈山订下来的规矩,我也照单全收,一个仆人才把外套接在手中、就听得警钟声陡然大作!

    哈山的别墅有一个不大不少的花园,当然有极完善的防盗系统,警钟声一响,不到十分钟,就听到了一群狼狗的吠叫声,护卫人员的吆喝声。

    我也立时冲出大厅,看到花园墙下,一个人对着四只狼狗,毫无惧色,拳打脚踢,正在以中国的传统武术对付那四头受过训练的狼狗,四头狼狗居然近他不得。

    一看到那人的身手如此了得,我就喜欢,那时,警卫人员冲过去,纷纷举枪相向,那人用十分愤怒的声音,大叫了一句话。

    这句话,当然只有我一个人听得懂,因为他叫的是十分标准的上海话。

    他先是骂了一句上海粗话,不用细表,然后说的是:“哈山迭这赤佬来勒亚里答?”(“米勒亚里答”就是“在那里”)他受了这样的对待,自然生气,所以叫哈山为“迭这赤佬”(那是“这个坏人”的意思。)

    (若干年前,香港有一个著名的女电影演员自杀,影迷归咎于她的丈夫,出殡时,挽联之中,就有“迭这赤佬害人精”的上联,极得上海话的精髓。)

    他一开口,刹那之间,我大喜若狂,我立即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就是那个自称是小刀会重要人物的刘根生!我双手高举,陡然高叫了起来,把在身边的仆人,吓了一跳,我用上海话大叫护卫后退,叫了三四下之后,才改用法文,幸好我醒觉得早,不然,其中一个性急的警卫,已经准备开枪了!

    护卫带着狼狗离开去,那人大踏步向我走来,他身上的衣饰,正是哈山所形容,英气勃勃,来到我身前站定,神情惊疑,我向他抱了抱拳,他立时也拱手,我道:“哈山对我说了经过!”

    他一听之下,两道浓眉一竖:“怎么可以?”

    我忙道:“情况有些特殊,他也不是向全世界宣布,只是对几个有关的人说了。”

    他仍然盯着我,我又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这名字,对他来。说,一点反应也没有,十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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