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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四周都是风声,四周辄是鹤唳,因此他叫的皆是现成的食物。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麦无铭口中说着,心里想着,眼睛看着,而耳朵呢?更展起了“天听”之术在谛听着。

    天听之术,炉火所粹,它能辨飞花落叶,它能释雪飘尘扬,它当然也能闻蚁语蚊蚋之声。

    他发现,黑衣姑娘有意无意,不止一次地在偷觑着他。

    他自然也听到了另一桌那几个精壮大汉彼此之间的窃窃语音。

    用几个精壮大汉的衣衫服饰都属紧身短靠,至于色泽,二人穿的是黄褐,二人是青玄,另一个则是月白,或者是淡灰。

    其中一个褐衣汉子略略转头朝里角睨视了一眼,脸上广布着疑迟之色,然后轻声地说:“真是这个小子么?”

    另一个褐衣汉子也轻声地说:“应该假不了,不然,谁又会在自己的脸上抹灰呢?”

    “这小子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不信的一个还是不信,他再次的诘究着。

    “这也留不了,不然,四爷一见对方来了,又何必要急急地避席呢?”

    相信的一个依旧相信,他也再次地回上了话。

    其实,回话的那个褐衣人与所谈的“这个小子”也是毫无瓜葛,一无所识,他只是根据“那个四爷”所说的话语,所作的举动。

    这时一个玄衣汉子也接上了口,他说:“这小子难道天神下凡?抑或是钢筋铁骨?四位寨主联手都不是他的对于,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

    你不得不信,话是出自四爷之口。“另一个玄衣汉子也开口说:”连七毒大阵也奈何不了他呢。“那些汉子言事谨慎,行态小心,他们没有明指事故,他们没有提名道姓,但有道是“言多必失”

    凭着四人联手,凭着七毒大阵,麦无铭立即已了然于胸。

    “这个小子”指的必然是他“那位四爷”称的也必定是洪家寨的洪半钧而无疑了。

    首先接口的玄衣汉子听了冷冷地说:“或许这小子侥幸,或许是他也会玩弄毒物。”

    答话的玄衣人似乎不愿太过刺激对方,是以他软下了语气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第一个说话的褐衣汉子又开口了。

    “我们在此地把这小于给放倒了,不就结了?”

    “哦!你行吗?”另一个褐衣汉子再度抢白地说:“你比洪家寨的寨主又如何呢?”

    “功力或许不及,但我们豢养的东西可正是那些虫豸的克星。”先前说话的褐衣汉子一脸傲然的说着。

    “也不能一概而论呵!你的话不可说得大满,洪家寨蓄锔的毒物包罗万象,如蟒如虫,又是谁克谁呢?”

    “这”言拙了,气泄了,想再说却是乏辞可强,无语可陈了。

    他们二人本是兄弟,冲动而好言者乃隶幼,叫钟良柱,稳沉而制压都乃兄长,叫钟良根。

    另一对穿玄衣者也热。

    穿灰衣的那一个年岁较其余的大了七八来岁,他见这两对兄弟语声越来越大,语句越来越僵,不由也转睛朝里角瞄了一眼,说:“好了,你们不要惊动来人而坏了大事,那就有负朋友之所托了。”

    各人听了果然有所警惕,大家又兀自地灌起闷酒了。

    麦无铭三口两口地塞饱肚子,他招来店小二,同到了客房,然后梳洗一番,然后上床大睡。

    因为,这是出人意表,下面的人决决不敢上来采取行动,谁也猜想不到这时他会毫不设防、泰然安眠呢?由酉牌正中一直睡到亥时初起,麦无铭已经是精神饱满,体力充沛了,他虽然拗身而起,但仍旧和衣在床上合目打坐。

    “笃笃笃镗镗镗,笃笃笃镗镗镗”

    谯楼上悠悠地传出更鼓之声,是二更时分了。

    六月溽暑,气候燠热,以故每间客房的窗户全都敝开着,这还不啻是客栈,一般人家甚至连大门也未关呢。

    那么说不就便宜了梁上君子?他们时以不必再撬门挖户,只要蹑着脚步,只要翻过窗棂,省下了不少的精力和时间。

    然吧?不尽其然。

    虽然门开着,虽然窗敞着,梁上君子进来的确方便多了,但是,这种天气,半夜三更到处都有人踪。

    庭院里,屋檐下,他们手中挥着蒲扇在乘凉,在消暑,有的还彻宵不眠呢。

    这个时候,麦无铭听到屋顶上有阵轻微的响动声。

    他顿时略睁眼睛,高竖耳朵,倾听、探视起来了。

    那该是鼠鼷,那该是猫狸,因为声音轻巧而细腻,假如是人,那这个人的功力可就难以衡估了。

    忽然,有两颗辰星在窗口旁闪了一闪。

    接着,有两盏明灯在房间里映了一映。

    什么辰星、什么明灯,那分明是眼睛,两对精光闪烁、绿火明灭的眼睛。

    房间里一对当然是射自麦无铭的眼中,至于窗口旁的那一对嘛!又该是鼠鼷,又该是猫狸,因为光芒深邃而强盛,假如是人,那这个人的功力可就难以衡估了。

    窗口外那对眼睛随着它的主人悄悄地溜了进来,而麦无铭舒开双腿,也悄悄地溜下了床。

    两造各有所行动,一方掌推而出,一方疾窜而起。

    只是,麦无铭在情况尚未明朗之前,他虽施了袭,但未曾蕴上内力。

    对方的身形利落而快速,他虽受了惊,但也未曾遭到任何的伤害。

    仅听“吱”的一声响起,仅见一张白纸飘落。

    微笑顿时上了麦无铭的脸庞。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那是一只猴子,一只正是下面食堂中所见通体墨黑的那一只猴子。

    “你来干什么?”

    麦无铭知道对方通晓人语,是以口吻温和地询问着。

    黑毛猴子却瞪瞪眼,裂裂嘴,大概是怪对方攻击了它,惊吓了它。

    麦无铭笑笑说:“这你不能怪我,事出突然呢!”

    黑毛猴子又“吱吱”地叫了几声,然后用手指指掉在地上的那张白纸,好像说:“算了、这次我原谅你,下次不可以这样,至于什么事,你自己看看那张信笺不就知道了?”

    接着一个斛斗,翻身而起,循着原路退了回去。

    麦无铭解嘲似地耸耸肩,他踏上两步,随手捡起了地上的那张纸笺。

    白纸黑字,上面是这么写着:“警醒、防备,夜里有人施袭。”

    一没有抬头,二没有具名,没抬头是无可厚非,因为他们素昧平生,不知时方姓甚名谁。

    没具名却感到稀罕,因为扬名立万,原是江湖人的所好和江湖人的本色。

    麦无铭虽然早已经获悉,并且也有了准备,不过,他还是感激对方的好意,彼此素昧平生嘛!麦无铭吐出了一口气,如今,无所事事了,就拿起茶杯,无可无不可地啜吸了两口茶,因为他并不感到口渴。

    接着,凝视着桌子上的油灯出了神。

    佛家说:“一粒粟中有一个世界。”那么豆大的火光中,必有万千个的世界。

    可是他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不由感到兴致索然,无聊、落寞,唯有再回到床上去打坐休憩。

    “镗镗镗”三更天。

    三更天月朦胧、星朦胧、灯朦胧、人亦朦胧。

    就在这诸般朦胧的时候,有些东西却精神万分呢!什么东西?如宵小,如蛇虫!麦无铭听到了屋外有声音,接着,又听到了屋内也有声音。

    神光再次地由他眼光中逼射了出来。

    一阵闪烁,一阵巡视,不禁莞尔地哂之于颜。

    那只是故技,他所看到的乃是蝎子、乃是蜈蚣。

    睹物知人,麦无铭顿时开口说话了。

    “洪一钧,你真不怕你的宝贝断宗绝代么?”

    在屋外的人果然是洪一钧,还有他的兄弟洪半钧。

    洪一钧听了不由怔了一怔,他如今已经是一只“黔驴”

    本身的功力不如人家,而恃以作威伤人宠物中的蛇也将死亡殆尽,所剩的只有蝎子,只有蜈蚣,倘若再遭对方杀残灭绝,那自已岂不连牙齿、连脚抓都没有了吗?对!他必须珍惜,他必须保留。

    因此,悍然地说:“麦无铭,你若有种,就出来吧!”

    “我既然如约来到了岭南,什么花样,当然是全看你了。”

    “好,那我就在城南的山脚下等你,不见不散!”

    洪一钧毕竟有点名堂,只听“嘘”的一声哨音响起,蝎子掉头,蜈蚣疾走,一下子就退得无影无踪了。

    左潭镇左边是潭,右边是山,绵绵延延,乃是罗浮山逦迤下来的余脉。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南山当然不是陶渊明笔下的那个南山,因为它位在左潭镇的南边,是以左潭镇的镇民也就称之为南山。

    麦无铭一驰到南山,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南山的山势不高,却却烟雾苍茫。

    山内万簌俱寂,一没有风声,二也没有虫声。

    虽然还称不上恐怖,可是它竟然荡漾着邪气,透露着腥气,散发着阴气。

    麦无铭略一凝神,立即蕴上了刚阳之气说:“洪一钧,所约的人来到了所约之地,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上面的山冈霍然冒出了十来个人影。

    这些人麦无铭他全认识,其中除了洪一钧和洪半钧,其余的正是左潭平安客栈食堂内所见的那两桌武林人、江湖客。

    洪一钧开口说:“麦无铭,上面辽阔,上面平坦,你上来吧!”

    “且慢,受人点滴,当报以涌泉。”身穿黑衣的汉子接口说:“先让我们兄妹下去会会这江南的一条‘龙’。”

    话落身起,三条人影顿时由山冈上泻了下来。

    “有劳二位了。”

    洪一钧的语声也随之从后面追了过来。

    “何劳之有?这正是敝兄妹聊以回报之途径。”

    洪半钧则冷冷地说,不屑地说:“哼!什么龙,就算是吧,今日里不困沙滩,也管叫他命丧南山!”

    此处似乎是出了语病,一个说:“有劳二位”一个说“我们兄妹”那不只有两个么?怎么泻下来的人影却有三条?一点不错,三条人影中的一条虽然显得小了一些,但他确确实实的也是一条影啊!哦!是了,那一条的人影乃是猴子。

    在夜色朦胧的夜里,骤看起来,它何异于人?可说,人类的祖先不正是猿猴所进化的么?麦无铭见了不由怔了一怔,他略一迟疑说:“二位”

    黑夜汉子不容对方明说下去,他立即矫情地说:“你看我们所穿衣服的颜色是什么?”

    “黑色。”

    对方误解麦无铭的意思,但他知不得不如此的回答。

    “不错。”黑衣汉子顺情地说:“俺就叫‘黑煞神’。”

    “咱家‘黑煞女’。”黑衣姑娘指指旁边的黑毛猴子说:“它是‘黑煞猴’。”

    “哦!久仰了。”麦无铭抱起双拳,衷心地说:“贤兄弟”

    “黑煞神”又打浑了。

    “俺兄妹由北国黑龙江遨游至此,谁知岭南多蛇蝎。一不小心,俺波黑虎烧给咬了一口,幸洪家寨三寨主仁心仁术,赐了一些药物才算愈可,今夜有些机会为之助拳,当是义不容辞之事。”

    “黑煞女”紧接地说:“麦无铭,你认命吧!”

    她话落身动,挥掌就朝对方要害攻了过去。

    麦无铭飘然而退,他执意的还想表明他的心意,因此,又说:“多蒙”

    “废话少说,我们手底下见输赢!”

    “黑煞女”一招落空,一招继起,快捷利落,颇见功力。

    麦无铭虽感纳闷,但他睿智,已多半臆出对方的立场。

    于是,亦展开身形游斗了起来。

    人在宇内,犹如粟在苍海,双方若是不曾遭遇,未经引介,就算两面相逢,也不知谁是谁来。

    但是,江湖人对江湖事特别注意,分外敏感。

    “黑煞神”兄妹一路下来,闻悉了麦无铭的声名,也知晓洪家寨的作为,他们原是正义中的人,奈何接受洪三钧的恩惠,两相衡量,几经思虑,唯一可行的途径,那就是暗中示警。

    “黑煞女”招招辛辣,式式凌厉。

    她使出了混身解救,一为想秤秤这盛名之下“飞天玉龙”的功力,二当然是不愿被山冈上的人看出破绽。

    一个人技艺高底,功力深浅是勉强不来的,也没有机运可言,只见麦无铭的身形似行云,若流水,飘逸而舒畅。

    可是,他不能教对方窘迫,也不能使对方难堪。

    因此,行云出岫还恋山巅,流水倒挂仍连泉源。

    就这样,两个人衣袂飘扬,拳来脚往地打了一个两平之局。

    “黑煞神”是明眼人,他一瞥就看出了二妹不是人家的对手。

    北方人豪迈,北方人爽直,既不做作,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二妹,这条龙顽强得很呢!为兄上来助你一臂之力。”

    拳一抢、脚一蹬,立即涌身加了进去。

    “黑煞神”上场“黑煞猴”也动了。

    它纵身而起,乘虚抓向麦无铭的面门。

    凶得很,亦厉害得很呢!麦无铭见状微微一笑,他虽然加速招式,但仍不蕴真力,三人一兽,满场飞滚,到处窜越,紧凑而热闹。

    又是十几二十招过去了。

    突然间“黑煞女”施出了一式“黄姑织女”攻向对方的紫宫穴。

    “黑煞神”也继之点出了一招“鬼使神差”指向敌者的气海穴。

    而“黑煞猴”更精、更刁,它乘机蹦了起来,闷声不响地双手直抓麦无铭双眼和印堂穴。

    一二三,三招几乎是同时攻到,不分先后。

    上中下,手法全皆是精确万分,能要人命。

    艺能见了,功力显了。

    麦无铭“须弥步”疾转“菩提掌”环拍,左臂倒挑“金棒擎天”格去了二人一猴的四只指掌。

    右手横扫“一字并肩”回击着对方每一人兽心胸的璇玑大穴。

    “啊!”黑兄黑妹一见顿时大惊失色,亡魂皆冒,他们想挡,但已经双臂难回,他们想退,但已经时不我与。

    不死蛇口,却畏拳头,莫非是命中注定,岭南乃是他们兄妹葬身之所,埋骨之地?手动困难,脚动艰辛,但仍然有可动的器官和可及的地方呀!那就是口,口吐长气。

    那就是眼,闭上眼睛。

    静静等死,安然上路。

    除死无大难,赴阴诸般休。

    可是,当麦无铭的指尖刚触及对方黑衣黑毛的时候,他主见立改。

    他手腕一抡,舍弃了既定目标和部位,五指箕张,单单按向那“黑煞猴”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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