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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观光业的发展,正好相反。

    比起许多我参观过的小岛,塔弗尼岛到目前为止和西方世界的接触还算幸运。是这个火山岛起伏的地型限制了观光客与种植业的发展。黑色熔岩的海滩也让观光客却步,小岛东北角的海岸确实培养出几个未遭破坏的白色珊瑚沙岸,不过这里的问题就是雨量太多。这种肥沃的火山土加上丰沛的雨量,使得十九世纪初的欧洲殖民者在这里发展了一些农业。一开始,高经济价值的棉花是主要产品,但是当棉花价格急剧下滑,南端的甘蔗园就开始显现其重要性了。今天,椰子树和观光业是这个小岛的最主要经济事业。这里的观光业指的是所谓的生态观光业,因为在这里除了享受繁茂的树林之外,基本上是无事可做的;没有购物中心,没有夜生活或现代化的四层楼饭店区,这个岛上没有电视连线,电力也不足。

    最后两项使得街谈巷议的传统依然留存。岛上在下午六点钟天色便暗了,然后就轮到各种流言上场。或许某人去钓鱼了,某人到了森林深处探险,第三个人在某一条河流遇到一个迷路的美国人,每一个人都有话要说。古老的神话与传奇也生意盎然,因为在塔弗尼岛,除了自娱之外,没有其他娱乐。来自全世界的潜水夫和潜艇换气装置,都是为了要在这令人惊喜振奋的彩色万花筒里,观赏珊瑚和海底生物。此外,小岛还拥有全世界最奇异的鸟类,稀有的蝙蝠,而且你还可以到森林和丛林中漫步,当然,还可以在沙滩上和迷人的瀑布下方游泳。

    这里有一百多种鸟类,其中有些是当地的特产——像是带着橙色胸部的著名鸽种——没有人在这里引进印度猫鼬。然而,为了控制昆虫在植物上的数量,人们带进鹊鸟与蟾蜍。鹊鸟占去天然住民的空间,蟾蜍则将原住民青蛙赶到更深的森林里去,但是塔弗尼岛独特的鸟类族群还是完整得令人讶异。蝙蝠也是一样的,其中包括巨型的狐蝠,它的翅膀宽达五尺,它也被称为飞狐或“贝加”水煮贝加在较年长的居民眼中是一道美食。

    塔弗尼岛有一千多种已经确认身份的植物种类,其中有不小的比例是本地特有的物种。沿岸有大片红树林和椰子树,小岛内部则是繁芜蓊郁的羊齿雨林和本地特有的树木。今天还有大量的热带花木,如兰花和芙蓉等等。斐济的国花塔吉毛西亚花就是只能在这里和临近的凡纳雷福岛上看到。

    在这里,水中动物的种类是最多的。你甚至不需要换气装置就可以看到丰富多彩的鱼、软体动物、海绵、海星和珊瑚。谈到南太平洋和塔弗尼岛四周的海域,很难不用这样的形容词:“名副其实的万花筒”、“七彩缤纷的彩虹”我有种感觉,许多物种都比外界的一般物种更为精致迷人。

    谈到岛上原来的地面脊椎动物,除却它那多种多样的鸟类不提,每一类都有代表性的动物,虽然种类并不多。在一九三六年从夏威夷进口蟾蜍之前,两栖类的最佳代表是青蛙。除了鬣蜥之外,唯一的爬虫类就是几种壁虎和蛇。然而,今日最引人注目的爬虫类就是具有娱乐效果的家居蝎虎,虽然在一九七年代之前还没有它的踪迹。蝙蝠是唯一值得夸耀的原住民哺乳类,它有属于自己的绝妙生态环境,因为它的适应能力极度与众不同。三百五十年前,最先来到岛上的人类居民必然是将它们和玻里尼西亚鼠一起带来,以作为一种食物来源。

    因此,塔弗尼岛的脊椎动物原住民是以鱼、青蛙、蜥蜴、鸟、蝙蝠和斐济人为代表——目前有一万两千人。这座小岛于是展现了一种风格独特、而且近乎是透明的脊椎动物发展史。

    事后看来,我们不难理解,这个星球上的脊椎动物如何依照我们定义的阶段演化至今,从鱼类到两栖类,从两栖类到爬虫类,最后从爬虫类进化到鸟类、蝙蝠和斐济人。

    你是否想过,人类自治史的“主流”纯粹是依照进化的条件而来,或者用另一种方式来说,我们这些脊椎动物在许多方面还是非常古色古香的?或许你曾想过,人类的骨骼和蜥蜴及蝾螈是多么的类似。果真如此,相对地,你还会注意到,假如我们以树干来比喻史前的骨骼、锁骨及拥有四肢与五只手指及脚趾的模型,大象和骆驼就像从树干上掉下来的、相当怪异的水果。从泥盆纪被压挤的生物,到今日人类征服月球,道路上走的其实是像蝾螈一样的两栖类、像哺乳类一样的爬虫类,以及最后的灵长类。道路上当然还有许多出口,还有一些溜滑的路段,这一切便构成迷人的公路网。

    现在我几乎可以听见你抗议的声音,你喊道,我怎能如此以人类为中心呢?进化无论如何并不是一种线性的过程,它也不是刻意安排而来;进化所暗示的大多是树丛和花椰菜,而不是直线或树干。我有什么权利在芸芸众生之间,找出一两样物种,说它们比较具有代表性?不过这就是我现在要说明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和蜥蜴的亲属关系,重于和狐蝠或蓝鲸之类的哺乳动物。我不是蝙蝠或蓝鲸的后代,也不是长颈鹿的子孙,更不是猩猩演化而来,我是肉鳍鱼,然后是两栖类,然后是比较像哺乳类的蜥蜴的直属后裔。

    岛上脊椎动物的零星分布让我觉得,它是地球上生命演化的一个活生生的伟大图形。我发觉自己置身于达尔文进化论的展示厅里,我想的并不只是青蛙、蜥蜴、蝙蝠,以及斐济人的四肢和它们共有的五趾结构,只不过斐济人令人印象深刻的长脚掌和脚趾,在每一点上都和蜥蜴的四肢一般华美。

    谈到斐济人,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老鼠和蝙蝠之外,他们食物中唯一的肉类就是彼此。在十九世纪结束之前,食人风是很普遍的,而在二次大战末期,还有一位落单的日本士兵威廉被斐济人当生菜沙拉吃掉。小岛有能力将雨林和环境保护得如此完整,这点实在功不可没。我并不是想利用我们或许称之为互相耗损的方式来进行人口控制,而是这种食人的行径,算得上是自然生态用来预防白人侵略行动的措施。亚伯?塔斯曼(一###三年)和詹姆斯?库克(一七七四年)都曾经航过斐济群岛,但是因为传闻这些“食人岛”十分危险,而使得他们不愿冒险登陆。在丰富号皇家战舰的叛变之后,布莱船长和他的军官驾着一艘小船经过几座小岛,而即使像他们这样的饥饿与疲累交迫,也还是不敢去偷个椰子果腹。在十九世纪初期,第一批欧洲人抵达这片小岛王国。有些故事说道,传教士受到热情的欢迎,还设宴款待他们吃些真正的土产菜色;气氛很是融洽,因为餐后他们照例宣布,饭前菜是女人的胸部,主菜是男人的大腿,甜点则是人脑。土著甚至用人手设计了一种方便执用的四尖叉。有一位传教士——很讽刺地,他叫做贝克牧师(有“面包师”之意)——自己就在一八六七年被变成了食物。因此接下来就是大炮、枪和火药,剩下来的就是殖民的历史了。欧洲人在斐济群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除价值不菲的檀香木,稍后,他们进口六千名印度种植工人,因此群岛上有一半以上的人口都是印度人。流入的这批人力带来一系列传染病与疾病;首先是霍乱,它造成几座小岛杳无人烟,一###年的一场麻疹,更使得三分之一的斐济人民死于非命。

    我看出这一切事件之中,隐藏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在斐济群岛的某些岛上,生态平衡保持得相当完整,那是归功于白人畏惧岛民的食人恶习而不敢上岸。这种理论相当诡谲,我对这样的文明多少有点同情,在青黄不接的时节,它的人民会自相残杀,但我宁可它是如此,也不要因为竞争而必须灭绝其他的每一个物种。食人主义必须被看成是对我们所谓“天赋人权”的侵害,这点我接受,但是西方国家对生态的唐突莽撞也一样违反了人类应尽的责任。现在“天赋人权”已经有了两百多年的历史,我想问的是:我们什么时候会负起“自然责任”?

    既然已经触及公元两千年的话题,最后就让我来谈谈另一个与“斐济花园岛”相关,显然似非而是的理论。命运注定它就坐落在国际日期变更线上,因为它正好在东经一百八十度,和格林威治的皇家天文台在同一条线上。严格说起来,这小岛有一半是今天,而另一半则是昨天。或者当然还可以说:有一部分是今天,另一部分是明天。我称此为命运的原因是,在人烟聚集之处,塔弗尼岛将会是领先见到第三个千禧年的地方。不会没有人注意到它的。

    我不是唯一被陆虎越野车接走的人。另有两位客人也要前往同一个目的地。我们在机场等待行李时,曾交谈数语。其中之一是罗拉,她和我们那位老飞行员调情之时,曾显示她对飞机的热爱,当时我正在翻阅地球的家族照片,一场走过一场,从寒武纪早期的第一个细胞分裂,到我自己被分配在这世上的时刻。

    罗拉来自阿德雷德,年近三十,颇具姿色。棕色发亮的皮肤,长长的黑色发辫,看上去有几分印第安女子的风貌。在她的诸多特色之中,有一项是,她的一只眼睛是绿色,而另一只则是褐色。有些人在绿色的眼睛里,会有一小片褐色,或是在棕色的眼睛里有一丝的绿色,但她有完整的一只绿眼和一只褐色眼睛,这是一种稀有基因,我不记得曾经见过。我还注意到在她那不容小觑的帆布背包上,有一枚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的徽章。罗拉够迷人,算得上独树一帜,让我忍不住要对她多看一眼,但她对机场上肤浅的萍水相逢显然不屑一顾,一心埋首于她的寂寞的星球(一本知名的旅游指南),忙着要读懂这个小岛。

    我的另一位同伴是比尔;我想他应该也提过他的姓,但我一转头就忘了。他已经五十好几,来自加州的蒙特雷市,他显然是个由年轻人负责供养的退休老人,手头宽裕,追求冒险。我很快为他勾勒出一幅图形,他是个典型的北美个性代言人,也就是毫无限制地、尽其全力体验世上的所有欢娱,而没有配偶、子女或密友之类的社会关系让他分心。比尔有点像个孩子。我记得,当时我想到有些人从来都不会长大,只是变得非常有钱——往往也非常年迈。

    来接我们的是个英国人,自称约翰。他身形壮硕,大约六十开外的年纪,不穿鞋至少也有六呎三吋高,一头灰色的头发,以及已经接近纯白的两旁鬓毛。后来我才晓得他并不是马拉福的员工,而只是和我们一样的观光客。因为园主正忙,所以他主动来接我们。他似乎很想赶紧认识新的客人。

    汽车不久便行过乡间小路,朝马拉福植物园驶去,我对当地的美景惊诧不已。该植物园内有十座茅屋,还有一栋总馆,散布在一座老旧的椰子农庄里。这些茅屋,在他们岛上被称为“布尔”都建在山脊上,在茂密的丛林和摇摆的椰子树之间,俯瞰着大海。因此几乎无法从一座茅屋远眺另外的一座,或至少遥望别人的门。总馆的建造方式比较像是岛上传统的社区活动中心,墙壁四面开放,挑高的山形屋顶上盖着棕榈叶。它壮观的木头地板上有一个可以作为接待区的空间,有酒吧和餐厅,名称是响亮的“瓦纳纳福”还有一片宽广的舞池。

    在登记进入旅馆的手续完成之后,我们在酒吧里一一接受欢迎,被献上椰子,外加一个绚丽的芙蓉花圈和一根草。我们坐在那里闲聊,而马拉福那天早上必须上班的人一一来向我们问好。“布拉!”他们说“布拉!”在斐济群岛,人们经常将这句土著问候语挂在嘴上,以至它几乎已经成为一句口头禅。但比起大多数其他语言的相对文字来说,它的意义更为广泛。“布拉”可以代表的意义从“嗨”、“哈罗”和“日安”到“你好吗”、“好好玩”和“再见”等等。

    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叫“法兰克”比尔是“比尔”罗拉是“罗拉”仿佛在过去的几个星期以来,整个地方的人都没有事做,只是全心全意准备迎接我们的到来,让我们觉得像是精英一样特别。我们来到马拉福是打算涤净自我,重生成为一个全新的个人。比尔发现斐济文的“马拉福”意指“宁静详和”罗拉则是想找个最合适的地方,去看看该岛名闻遐迩的鹦鹉。

    有人陪我经过一座游泳池,穿越棕榈丛,到布尔三号,片刻之后,我在阳台上坐了下来,望着大海,满心虔敬地品尝那今日世界已然寥落的自然珍宝。我指的是宁静——人类这个种族基本上已经将它完全根除。

    我终于又站在陆地上,虽然我实在无法感觉到自己已经确实降落,真正把那班飞机抛诸脑后——即使我已经确知,飞回纳地的班机上一定会有我的位置。我还处于一种坐立难安的恐慌之中,我相信自己永远无法摆脱这种精神状态。感觉起来像是我在享用一杯冒着泡沫、令人兴奋的透明酒精,但是心里明白,这回它绝不会离开我的身体。

    我听过医生变成忧郁症患者,登山的人患了惧高症,牧师失去他们的信仰。我也一样惨。我是个古生物学家,结果却怕起了骨头。我是个动物学者,却无法接受自己也是动物的事实。我是进化生物学家,却发觉很难忍受自己在地球上的时间也是有限的。我有半生的时间在检视哺乳动物残留的骨骸;带着穷根究底的热情,我将自己完全投入分析死去的动物残骸,而今我竟已经滋生出一种几近恐慌的恐惧感,因为总有一天,我也会把我自己的一小堆骨骼,存到我所耽溺的同一群素材之中。我觉得自己已经破产,但是谈不上像是着魔一般,只是出现了绝对直觉的觉醒。释迦牟尼佛见到一个病人、一个老人及一具尸体。我在孩提时代便误打误撞地遇到一只森林里的小鹿尸体,而今——在纳地到马提一段惊险万状的飞行之后——旧伤再度见光。

    再一次,我将长长的影片转回到四十亿年前地球生命开始的时刻。我看的是自己的历史,我自己的祖先,而不只是我和那活在几亿年前的,小小有如哺乳动物一般的爬虫类之间的关系。而是要再往前,回到原始的爬虫类,两栖类,肉鳍鱼,无脊椎动物,并回到全世界第一个活着的细胞。我不仅是一个活在几亿年前,像哺乳动物一样的爬虫类的后代,同时我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有着那么古老的基因。无论以细胞分裂,或是以生物化学转换流程,甚至以分子生物学来说,我都是未曾中断的长链中最后的一环。我逐渐明白,我的构造原理和那简单的单细胞有机体并无二致,它终究是我的祖先。严格说来,我只不过是一枚细胞的殖民地——一个重要的分别是,我的细胞比培养皿内的细菌更容易进行合纵连横的工作,它们的分化也比较大,因此比较能够进行较为激烈的责任分担。但是我,一样是个别细胞所形成,而且它们各自都是根据一个较低层次的共同起源,即遗传密码——那个杰出的计划,它埋藏在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里。单是遗传密码本身就代表着好几亿年来各种细微改变的累积,是轻率的核酸不经意的戏耍玩弄。然而就基因来说,我不过是完全相同的两个细胞所完成的巨型结构。至于这些超无性细胞繁殖系统是如何彼此联系?甚至是如何为了整体的最大利益而开启与关闭自己的基因?这是地球上的一个重大谜团。

    进化的真正策略只不过是个简单的事实,即每一个世代都只有一小部分能够成长存活;没有选择就没有进化。后代永远必须有所耗损,生存的永续战役,这都是进化的支柱。但是我坐在这里。我坐在大洋洲的一座小岛上,像一个少得不能再少的少数例外,像是连续得到一千次乐透彩券的第一特奖。我——我指的是我的系谱,我的族谱,我自己的未曾中断的接合子系列和细胞分裂——都经历千百万个世代而幸存。在每一个世代里,我都能够首先分裂我的细胞,然后繁殖,受孕或是产卵,然后在最后一个阶段,抚育下一代。假如在我那许多百万个祖先之间,只要有一个,例如在泥盆纪过着湿冷生活的两栖类,或是二叠纪的一只爬虫类爬在羊齿类植物之间,只要有一只在性成熟之前便倒毙——就像在挪威家中,那只可怜的小鹿——我就不会坐在这里的阳台上。别告诉我说我看得太久远,我还可以更往前去:在两三亿年前,只要有一次细菌细胞产生致命的突变,我就看不到白天的阳光。我是来自一个特定的细菌,完全来自那个细胞——且让我们称之为细胞zyg31?郾514?郾718?郾120?郾211?郾212?郾091?郾514,在细胞殖民地kar251?郾512?郾118?郾512?郾391?郾415?郾518之中,在一百八十度的子午线上,在热带魔羯座往北几度的地方。我绝不会有另一次机会,我绝对无法得到另一次机会。因此我历经好几十亿次的危险而侥幸存活,但是如此,就是这样,我的祖先们总是能够——哦,是的,哦是的——他们总是能够将基因的接力棒传过来,而且是毫发无损地,薇拉,总是能够安安稳稳地传将下来,虽然总是会定期微调,产生对后代最有利的变异。因此总是会有一个新的接力赛选手,还有下一棒,还有好几百万棒,面对最不可思议的几率,终于轮到我,但是还有新的一棒要来,还有另一棒,或许下一代会成长,虽然这不能算是我们的功劳,但终究要算上一笔,因此一再一再地,因为没有人会跌倒,每一个人都在护卫着自己,基因的棒子已经交过几亿棒。因为我就在这里。

    这就是我正在想着的事,就某个层面来说,要归功于航空公司,因为他们把我那活过几亿年的基因行李送上更可怕的险境。我冥想着,当我那肉鳍鱼曾曾曾祖母和曾曾曾祖父,它们在泥盆纪里正好是邻居,还在泥堆里爬来爬去,以免因为缺氧而窒息时,我今天早晨的这段幻想曲就已经开始了。但是——这就是痛苦的部分——这段冗长而几乎清澈透明得可悲的接力赛就要结束。这个已经进行三十亿年没有一刻暂停、这永无止境的骨牌游戏如今遇到了缓冲器。我已经开始在捡起碎片。

    我觉得自己的背景很丰富。从第一只两栖类算起,已经过了多少代?从第一个接合子开始,我可以算到第几次的细胞分裂?我拥有如此丰足得令人窒息的过往,却没有未来。此后的我是一片空无。

    这是我的大脑转动的方式,或许我该加上,我在想着我们两人。我也在静思,当然,我已不再有任何子女。这是对我的另一次责罚,截至目前为止,在我身前几亿个世代冗长丰富的储蓄之后,我是第一个没有孩子的一代。因为,人尽皆知,没有子嗣就无法交棒;这是生物演化的法则之一,没有孩子是一个不利的特性,立刻就要去除。只有那些有自己孩子的人可以梦想着孙子,而没有孙子,你就不可能成为祖父或祖母。

    我想,这是正当一切都进行顺利的时刻,当我正在赞赏无价的家族光辉。在某一方面我是超级富裕的,我有千百万古老的先人珍宝摆在我的柜子下方。但我在唱着最后一首歌。我已年近不惑,却无法瞥见任何后代的蛛丝马迹。我在世上如此孤独,如此返祖地回到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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