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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着地道里跳跃的光线,舒河仰起头,看着石壁上那些由卧桑一手刻出来的雕刻。

    他还记得,当年太子卧桑纳妃大典时,那面在翠微宫里所看到雕功精巧的九龙夺珠壁,没想到在这黑暗的地宫里,卧桑也在石壁上刻了一模一样的东西,上头的九条蛟龙,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维妙维肖,像要探爪破壁而出似的。

    仰首看着壁上的九周方圆,幅员浩美的山水天下,张开掌心,彷佛就可将这片山河拥握在手心里,他不知道,当年卧桑是以何种心情放弃这些的,在听闻律滔放弃夺得手谕进攻大明宫,一心等待手谕开封,他也不明白律滔是如何看开放下的。

    “四哥”穿过曲曲折折的地底信道,怀炽边唤边跑至这座地宫大殿里,舒河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淡看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怀炽,两手按着膝盖换息,很是期待他将带来何种消息。

    换过气的怀炽抬首朝他大喊:“七哥在开封手谕后带兵来了!”

    相较于怀炽一脸的急躁,已有心理准备的他就从容多了。

    “谁是新帝?”他不疾不徐地问,只想先解开这件缠绕在他心头已久的谜团。

    “六哥。”

    舒河挑挑眉“果然”不出所料,现在想来,他和父皇的想法可真是接近,几乎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四哥,七哥是奉六哥之命来的,他带来的人数,咱们南内的水师恐怕”怀炽没空去理会舒河是怎么知道的,现在他只对那些占据了翠微宫,并准备朝地宫进攻的大批人马忧心。

    “霍鞑进京了吗?”没想到霍鞑竟没能如预期地在手谕开封前赶至京兆,只希望现下霍鞑别再误了时间。

    “二哥去拦他了!”想起铁勒在调度完留在京内的铁骑大军后,直接开城门出城找上霍鞑,他就忍不住想为霍鞑捏把冷汗。

    舒河没好气“那个程咬金”不是听说他是北武国的人吗?既不是天朝之人,他何需为风淮如此卖命?铁勒没事干啥还要来瞠这一池浑水?

    “四哥,现在该怎么办?”怀炽急切地问。

    “两条路。”舒河镇定自若地朝他伸出两指“一是投机赌一赌,力争到底。一是,向新帝弃降,或许还可以留个全尸。”对于这个问题,其实也不用深想,早在他打算带兵攻下翠微宫时,他就已将可能的后果全盘考虑过了。

    “你想怎么选?”怀炽怎么想就觉得这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想怎么选?好问题,现在他是两边都想选,也两边都不想选。

    舒河迈开步于在他面前来回踱步,不断在心里暗忖着究竟该如何选择才会妥当。如不做选择,那么要是在霍鞑来不及进京奥援时,朵湛已带兵拿下地宫,那么他横竖只有被俘和被杀两种下场,要是做了选择,那么,有一半的机会可图帝王一梦,也有一半的机会可被当成叛党处死。

    一旦铁骑大军遇上了南蛮大军后,谁者能胜出还是未定之数,可是万一风淮派出了三内镇守在京兆里的全部兵力,支持铁勒并联手欲灭霍鞑,那么霍鞑他霍鞑不能有事,对于霍鞑,除了拆不开的兄弟情缘外,他还有着一份责任,对权势毫无兴趣的霍鞑会有今日,全都是为了他,而怀炽他转首看向自始至终都站在他身边的怀炽。怀炽他,不过是想在他身上寻找理想成真的可能性罢了,怀炽无罪可贷,在怀炽身上,有着天朝可以投资的长远未来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太自私。

    “我想两条都选。”在怀炽期待的眼神下,他咧出让众人都意外的笑容。

    怀炽紧皱着眉心“什么?”这要怎么选?

    舒河微笑地拍着他的肩头“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话?”觉得他的眼神不对劲的怀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天下第一臣。”在将这五字说完后,他飞快地转身朝冷天海吩咐“马上护送他出地宫,出地宫后随即带着他向老七弃降!”

    怀炽悚然而惊地张大了眼,没想到舒河的决定竟会是这样。

    他抗拒地喊:“我不走!”只有他一人得救而留舒河死守?现在他总算明白那日舒河为何要对他说那些话,可就算是明白,他也不愿就这么弃舒河而去。

    “滕王”冷天海虽是明白舒河的心意,但他更懂的是,在这时候要怀炽丢下舒河,往后怀炽的心里将会有多难受。

    “四哥,求求你别这样”紧拉着舒河衣袖的怀炽,边说边朝他摇首。

    “还不快带他走?”舒河不理会他,喝声朝冷天海怒问:“你想让老九成为叛党陪我死在这吗?”

    知道事态严重性的冷天海咬咬牙,伸出双臂抱住怀炽,使劲地拖走不肯走的他。

    “四哥!”在快被拖进信道里时,朝舒河伸长了双臂的怀炽不舍地大喊。

    “答应我,别忘了你的心愿。”舒河只是淡淡地送上这句话,不过多久,怀炽的身影已消失在信道中。

    “这样好吗?”站在原地的冷玉堂,将他那张失去了笑意的脸庞看得一清二楚。

    他并不后悔“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那咱们现在呢?”处理完了怀炽是一回事,眼下他们这些泥菩萨可还不知该怎么办。

    “派令下去,老七要是带兵进地宫,就把六相绑至前头阻止老七妄动,咱们再想办法找其它的出口出地宫。”现在的他,必须争取让霍鞑进京的时间,也必须争取可以让自己存活的法子,他可不愿就这么束手就擒。

    冷玉堂挑高了两眉“你还不放弃?”以情势来看,他们没有胜算,相信投机的舒河也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他还是想继续下去。

    “我说过我要两条都选。”舒河笑了笑“我和律滔不同,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死心。”就算结果可能只会是一场惘然,他还是要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这才像你。”冷玉堂并下反对他这么做,脸上不但带着一片从容,还有着与他相同的笑意。

    “玉堂。”他敛去了笑意,转眼想了想“想办法捎个口讯给霍鞑,告诉他力抗铁骑大军到底,但老六若是派人增援铁骑大军,就叫他别与铁勒硬碰硬,要他马上率大军出东海返回南蛮,千万别再回京兆。”

    “你确定?”他不要霍鞑陪他到最后?

    “确定。”舒河肯定地应着,接着跨了个步子转过身去“还有,为免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将有不测,先代我向他道别。”

    他怔了怔,感伤地颔首“是。”

    冷玉堂踩在地道里的脚步声,听来沉远又空旷,舒河踱回壮观的石壁前,心绪错杂地瞧着,那九条为夺珠而紧紧聚在同一个天地里的蛟龙。

    今日一别,往后他们兄弟俩恐将再无聚首之日了。或许在走出这个地宫后,他们这些兄弟,就将不能和壁上的九条蛟龙一般,永远的团聚在一起,运气好的话,他们即将各自离散,被放逐到各自的天地里,但运气若是差了点,那么,也只有来世再做兄弟了。

    对于今日这个结果,他想,他们每个想争位为皇的人,都不会有怨或是遗憾,但那个方登上帝位,当初一心想保全所有兄弟的风淮,可就不一定了,他很想知道,在今日过后,风淮会不会后悔加入宫争这团混乱中?风淮的心愿还被容许再坚持下去吗?对于即将得到天下,可也将失去所珍惜的过往,风淮他会不会有遗憾?

    “成者王,败者寇。”他的喃声自语,淡淡缭绕在黑暗里“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你朵湛一脚踏进翠微宫的清凉殿内,朝等待在殿内大内禁军喝问。

    “你们在等什么?为何不进攻?”连风淮都派人来问了,为何至今迟迟拿不下一座小小的地宫,舒河分明已是困兽之斗了,他们这些人是在磨蹭些什么?

    “雅王出地宫了。”禁军统领忙不迭地来到他的跟前向他报告。

    朵湛错愕了半晌,定下心神后,飞快地吩咐。

    “把他带过来。”就算怀炽是南内的人,但或许可以招降,风淮若是想快点稳定好朝政,不能少了怀炽,也许风淮会因此考虑量才纳才。

    “还有”禁军统领为难地皱紧了眉心“滕王挟持了六相阻挡我军前进。”

    “杀了六相。”

    “王王爷?”所有人都讶异地张眼瞪看向他,皆很质疑这会是风淮所允许的事。

    朵湛没把他们质疑的眼神放在心底,语调平淡地再述“杀了六相后,马上进攻,尽快生擒叛党面圣。”

    “是”

    风淮想另立六相的理由他完全明白,留着那六个三内的大老,就怕那些大老会在风淮一开朝后,和以往一般想要捉权拢势,再继续成为朝中为祸的蠢虫,想要除掉他们,就只有藉这个机会。

    可是舒河呢?接下来风淮想怎么发落舒河?

    朵湛走至殿旁仰身靠在梁柱上,在望向殿顶时深深叹了口气。

    之前,他是那么地希望风淮能够狠下心来,可现在,当风淮真的去做了,为什么他会有种说不清的失落?或许求之不得时,所渴望的东西因为没有看清楚,故而不会有心痛之感,但当所期望的到手时,将以前的希望看清了,才会真正明白得到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此时此刻,除了?酆托目谀钦笪薹私獾纳送赐猓崖槟镜貌恢迷趺慈ニ伎妓降奈蠢矗蛐砟侨巳怂非蟮奈蠢矗咸煸缇鸵寻才藕昧耍痛羌绦呦氯ィ俟痪茫硪徊司徒蚁?br>

    然而,他却发现,他一点也不期待接下来的答案。

    ******你京兆外的雪野上,天朝的两名大将军,静静凝视着对方,无言以对。

    就在霍鞑击败定威将军,一如他所承诺率南蛮大军进抵京兆,准备着手围城进攻京兆时,对这场皇位争夺战一直抱持着乐观态度的霍鞑,在铁勒打开京兆城门率军出城时,他不再那么乐观了。

    命大军停止围城举动,以免刺激铁勒举令进攻后,霍鞑不顾军中众将的反对,执意在两军开打前,先和这个分离多年的兄弟来场兄弟叙旧。

    对于霍鞑这个要求,处于敌对阵营的佐将军也有千万个反对,说什么都不肯让铁勒独自去犯险,不过在铁勒扬言要把他踢出铁骑大军后,佐将军也只好速速安排这场来的不是时候的对谈。

    眼看着铁勒似乎是打算沉默到天荒地老,耐性不如人的霍鞑,在两相对看许久后,首先打破沉默。

    “啧啧,没想到居然劳驾刺王亲自出马”霍鞑受宠若惊地抚着胸坎,接着再笑咪咪地问:“你是为谁来拦我的?”算算时间,他与铁勒已有数年没见,没想到,他们兄弟俩再次相见,却是在这等水火不容的情况下。

    “老六。”想到可能又将与自个儿的弟弟交手,铁勒就没有他这般的好心情。

    霍鞑扬高了眉峰,对这结果颇戚意外。

    “那小子是父皇指名的新帝?”没想到父皇竟选了与他作风完全相反的风淮,怎么,是父皇良心发现了?还是父皇终于体认到,在他这种过于偏激的作法后,是需要有个能够缓和天朝人心的新帝出现?

    “对。”

    “然后?”霍鞑理所当然地拉长了双耳,等待着他的下文。

    铁勒拢起剑眉“然后什么?”

    “由老六出任新帝,你没意见?”他就这么大方的成全父皇的心愿,把唾手可得的帝位拱手让人?有没有搞错啊?他是不是忘了为西内打拚的朵湛,有多么希望他能登上九五?他要是不想当的话,当初他干啥要来跟舒河抢?

    “没有。”他动作徐缓地摇首“你有意见?”

    霍鞑搔搔发“一箩筐。”好歹他也是南内人,在他眼中,一直以来,舒河才是最适任为皇的人。

    “我不会让你进京。”铁勒的脸色一变,站定了脚步,两眼直视他的眼眸“老四那边,老七已奉旨去敉平叛党之乱,现下整座京兆都已在新帝的手中。”

    他笑得很讽刺“叛党?”谁得势,谁就是真理,谁失势,谁就是叛党,这还真是千古不变的铁律。

    铁勒低沉地开口“老三,我不希望你是下一个。”若是霍鞑不快些放弃拥舒河为帝,那么在风淮清算的清单上,霍鞑必然是另一个叛党。

    “老四还活着吗?”此刻他所在乎的不是他自己,他只为被困在京兆里头的舒河安危担心。

    “新帝的意思是生擒。”

    他撇撇嘴角“算他还有点良心。”还好风淮没染上父皇赶尽杀绝的毛病,要下然,他们这些兄弟少说也要被赐死一半。

    “你愿退兵吗?”在与他正式交手前,铁勒还是由衷希望他能退兵,以免掉一场兄弟之战和无谓的牺牲。

    “我不愿呢?”霍鞑爱笑下笑地试探他的容忍度。

    他不容置疑地再度重申“方纔我已说过,我下会让你进京。”

    霍鞑咋咋舌“这么不讲情面?”他本是想抱怨一下铁勒的冷血,下过想想,连铁勒一手扶养长大的野焰都没有什么特别待遇,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沙场无情。”他一脸的公事公办“你该知道的。一某些突来的动静,令本欲启口的霍鞑忽地收声下语,两眼缓缓游移至他的身后,那两批正自另两边城门出城的军伍。看看旗帜,一边是属于东西两内的水师,另一边的,则是护京兵团。

    风淮他,在为铁勒增援了“王爷。”宫罢月踩着急忙的脚步走近他的身旁,朝他递上张字条。

    他朝铁勒摆摆手,示意铁勒等一下,在接过字条后摊开纸面,霍鞑的表情渐渐变了,笑意自他的脸上远去,他收紧了两眉,匆地一把捏紧手中的字条。

    舒河他“王爷?”之前已看过字条的宫罢月,忧心如焚地等着他的答案。

    霍鞑烦躁地挥开吵人的他“别吵。”

    站在霍鞑面前的铁勒,端详了他的表情半响,再回头聆听佐将军报告援军已至一事,便大约可猜想出他手中那张字条是何人所送,只是,他不确定霍鞑想怎么做。

    心烦意乱。

    不管身后的属下急着想知情,也懒得管在场有多少人在看,霍鞑跨出脚步在原地绕起圈圈,一步走得比一步急。而铁勒看了,则是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很受不了他每次遇上难题就绕圈子思考的习惯。

    霍鞑规律地踩着步伐。该照舒河的话去做吗?虽然说铁骑大军战力,在历经野焰、粉黛,还有护京兵团后已被减去大半,但他手中的南蛮大军,也被那个顽抗到底的定威将军给消耗了不少,若是照这个情况继续攻向京兆,胜算一半一半,大家都有机会,可坏就坏在风淮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铁勒增援,他要是不顾一切,豁出去地与铁骑大军硬碰硬,只怕没什么胜算。

    舒河虽是很为他设想,可是舒河是想拿自己怎么办?在京中孤立无援已是够糟的了,他若下快些进京救出舒河,万一风淮到时下手不留情,那他岂不是要少了一个弟弟?

    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他倏地停住脚步,扬首看向铁勒。

    “我退兵。”

    “王爷!”宫罢月简直难以相信他就这么放弃舒河。

    “烦死了!”烦闷的霍鞑撩起大锣嗓,一口气把他给轰得远远的。

    铁勒不禁要起疑“你这么爽快?”不可能,就算形势再怎么坏,霍鞑怎会放弃同母兄弟?

    霍鞑伸出一指朝他摇了摇“在我逞强之前,我总要先考虑到一些事。”

    “什么事?”难得他也会动脑思考。

    “我可不希望为了一个新帝的位子让天朝落得分崩离析,而外族却利用这个时机趁乱而起,这太得不偿失了。”他状似伟大地摊摊两掌“我在南蛮辛苦耕耘了那么多年,并不是为了与自家亲兄弟残杀,进一步毁了天朝百年基业。”

    “说得很冠冕堂皇。”铁勒点点头,接着不信任地睨向他“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跟他来这套?

    他咧出一抹笑“我的条件是,老六必须放过老四。”他愿以退兵一事来交换舒河的安全。

    铁勒不以为然“恐怕你没立场说这话。”再怎么说,他也都是降兵,他凭什么去跟风淮谈条件?而风淮又怎可能答应他?

    “二哥,你最好是叫老六别动老四一根寒毛。”霍鞑当下脸色恍然一变,两眼显得杀气腾腾。

    “不然?”

    “不然新帝这个位置,我保证,他绝对坐不稳。”风淮若是杀了舒河,那就别提什么为天朝着想了,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就算要赔上他的所有,他也会将风淮从帝位上扯下来以报亲仇。

    “你当真?”铁勒在把这威胁成分十足的话收下来时,还是想再确定一回他的心意。

    他冷冷咧笑“你不会希望我选择同归于尽的。”最坏的下场,不过就是再次应验卧桑的卦词群龙无首。

    望着他的笑意,铁勒便知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老六没那么笨,也没那么心狠。”铁勒头痛地拧紧眉心“不过,我要你给我一个保证。”风淮要是为了舒河一人而把天朝再闹得兵荒马乱,恐怕谁也不乐见。

    霍鞑哼了哼“保证我日后绝不会兴兵反叛老六?”风淮都还没正式在翠微宫登基呢,他这么快就急着来为风淮谈条件?

    “没错。”他会回来中土,就是想亲眼见到天朝太平盛世的来临,若是要心无垩碍地离开,他就得先帮风淮办好这些大事。

    “南内娘娘不是还在老六的手里吗?”与他有关的亲人全都在皇城里,要捉他的把柄还不容易?

    “这不够。”在权势的威胁下,亲情就显得太没有牵制力了。

    “削我兵权总行了吧?”大方的霍鞑毫不吝啬也不心疼。“我会主动交出一半军力,再不放心,就叫老六派人来我身边盯着,或者是削权削势都随他。”

    “想活着的话,你就待在南蛮别再回京。”为了他的安危着想,铁勒不放心地加上这句话。

    霍鞑怔了怔,笑意里隐隐带着感伤“已经有人事先警告过我这句话了。”

    急着想去安抚后头的援军,以免奉圣谕而来的援军将对霍鞑动手的铁勒,在一与霍鞑把交易谈妥后,就想快些回去向风淮禀报,好让风淮止戈讨伐兄弟。

    “你要上哪去?”愈看他的举动愈觉下对的霍鞑,连忙拦下他的脚步。

    “皇城。”铁勒淡淡地应着,转身想绕过他。

    “你还回去?”大惊失色的霍鞑一把揪住他的臂膀,没想到他竟还傻傻的想去自投罗网。“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在场的泥菩萨有两尊,而其中一尊就是他这个傻瓜。

    铁勒的眼眸动了动,而后,不由自主地游离开来不想承认。

    “知道。”接下来风淮肃清的对象将会轮到谁,他心底当然有数。

    霍鞑赶紧把丑话说在前头“别以为你为老六立下汗马功劳,他就会因此而感谢你,别忘了,你也曾经是叛党的一员!”风淮要是想铲除异己,拿这个时机对铁勒开刀再好不过。

    “这些我都知道。”铁勒拨开他的掌心,才想扬手向佐将军发落时,霍鞑扯开了嗓子在他耳边大叫。

    “你不知道!”他忙想把话塞进铁勒的耳里“二哥,听我说”

    “先带着大军往南撤以减低老六的戒心吧。”铁勒安慰地拍拍他的掌心“老四的事,你大可放心,我和大哥不会让他出事的。”

    “二哥”

    “走吧。”铁勒轻声催促,再次迈开了脚步前行。

    “老六容下下你的!”怎么说也听不进他的耳,迫不得已的霍鞑,只好放声在他身后大喊。

    雪野上响亮的回声,令他们两人都怔住了,那刺耳又血淋淋的现实,令铁勒停下了脚步缓缓回首,无限心酸地望着霍鞑同情的眼眸。

    霍鞑难忍地别开眼,语带哽咽“每一位天子,都容不下你的”

    没有一个天子能够容许铁勒存在的,铁勒是条只能在野的战龙,只要他身为天朝的护国大将一日,就能为天朝固国安邦,但万一他有意为帝或是成了天朝的外敌,那么他将为天朝掀起不止息的战火。

    倘若,让铁勒离开沙场身处于朝中为人臣子,别说铁勒极度不适任,做为铁勒的君主者,也总会不时地想着,何时会被雄才大略的铁勒给在暗地里篡了位,或是被铁勒给挟掌了满朝大权,而在铁勒上头的上位者,就将因功高震主的铁勒而只能做个傀儡天子。因此,可以想见,纵使登基者是风淮,为了往后着想,风淮就算再怎么重情重义,也不可能不考虑到现实的层面。

    自小到大,发生在铁勒身上的事,每一桩每一件他都心里有数,但他不拆穿,伪装着什么都没看见没察觉,为的,就是怕他表现得太明显,那么父皇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他,在有了卧桑的先例后,他更是不敢开口过问或是插手,于是,他就只能这么看着,铁勒艰辛地在朝中孤立无援地走下去。

    他曾后悔过的,他曾后悔自己为什么知情而不伸援手,当他想要回头去帮铁勒一把时,已是为时已晚,父皇已将铁勒控制住或是远逐或是削权,而被下放南蛮的他远在南方鞭长莫及,再怎么想干预也是徒劳,于是他转而选择对舒河张开了双臂,全力保护舒河,就是希望舒河别成了下一个铁勒。

    将他字字句句都烙在心底的铁勒,仰首看向远方的穹苍,眼底,有着此生最深沉的憾意。

    “这座天朝的土地上,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父皇容不下他,卧桑也容不下他,更何况是风淮?没有人容得下他的。

    “二哥”

    “你撤兵吧,别等我亲自动手。”不希望藉此获得同情的铁勒,握紧了拳转过身不看他。

    霍鞑直视着他的背影,彷佛看见了,在铁勒的身上,孤独一日之间成为了永远的烙痕,愈是看久,也让他愈为铁勒感到心酸,他咬紧牙关,强硬地逼自己转首。

    “保重。”

    ***

    寂静,原来是这么可怕。

    又是一日将尽,夕阳照进了宫槛,瑰红的霞光缓缓爬进了殿内,染红了清寂的殿堂。静无人声的清凉殿上,朵湛忐忑不安地瞧着孤身立在殿中的铁勒,以及站在御案前一语不发的风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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